第36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砚遂抬了抬下巴:“给他取下眼罩。”

巴戈虽亦在愣神,但此刻也马上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走过去。

张子凡眼前一亮,便下意识微微闭眼,然后才虚眸去看萧砚,这个时候他自不会顾上一副异域面孔的巴戈了,他看清竟真年轻到过分的萧砚后,虽在大梁有些对不上此人的身份,但片刻后,竟有种在哪里见过萧砚的错觉感。

“张公子方才说要死个明白。”萧砚叉手坐在条案后的交椅上,轻笑一声:“当下能不能死明白了?”

张子凡自不会轻易相信李存忠真的会把实情一股脑说出来,但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他不相信,思来想去,只能猜测九叔可能受了酷刑,听见问话,他便当然也只能沉默。

萧砚好像也不急,拇指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敲击着,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张子凡。

张子凡叹了一口气,这个目的实则确也不算太重要,被揭露倒也没什么,他看了下萧砚身旁神色冷然的巴戈,倒也没有太意外,这个时代胡女太常见了,且别说是这等身姿妖娆的胡女,伴在王公将相身旁很正常。

他只是看着一身紫袍的萧砚,想了半天也想不清萧砚的身份,但越看越笃定他对萧砚的面容眼熟,遂叉手苦笑道:“阁下若要杀我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解惑。”

“说来。”

“不知阁下是……”

“站在你面前的贵人,乃大梁宋王、天策上将萧砚。”巴戈抢在萧砚之前出声,狭长眸子盯着张子凡,道:“河北兵马,乃宋王亲军定霸都,小子,还不大礼参拜?”

张子凡一惊,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萧砚眼熟了,他在通文馆不止一次见过萧砚的画像,且这厮与大唐废帝生的有七分神似,天下皆知,他曾经还特意寻过废帝和萧砚的画像比对,自然留有印象。

但、但这萧砚不是大梁的冠军侯吗?怎的成了宋王?!

还有这天策上将是怎么回事?朱温难道不知这个封号有什么含义?

张子凡只觉自己的认知被瞬间冲击的七零八落,不过被囚禁了一个月,他怎么感觉自己就有些不知人间世事了一样?!

不过他到底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月前那支声势浩大的河北兵马若是萧砚亲军,那么结合萧砚当下的身份,这支兵马疾驰南下的目的便显然不言而喻了……

这萧砚,莫不是已然兵变上位……

张子凡感觉自己脑袋有些发僵,同时也瞬间理解了李嗣源为何要急着派他南下传播消息,如果抢先一步把萧砚在调集兵马的消息在汴梁传播出去,不说萧砚会不会兵变成功,大梁起码也有一场内战的好戏看。

义父真乃高瞻远瞩……

张子凡悔不当初,若自己成功,岂不是正好削弱大梁实力,使得晋国坐收渔翁之利?

萧砚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看了下压根不敢回头看他的巴戈。

巴戈有些背脊发冷,她知晓自己这番话大胆了,但她说的也都是当下众人皆知的东西,应该不算太刻意吧……萧砚肯定看不出来。

她稍稍舒了一口气,回身挤了个笑色:“大王,奴婢去煮一壶茶?”

“不渴。”

萧砚只是看着下方的张子凡,淡笑道:“张公子说的不错,我确实不会杀你,让你来此,亦有一事问你。”

张子凡迟疑了下,有些猜不透萧砚的心思,遂只好应道:“宋王若要我泄露通文馆机密,就无需多问了。”

“你还能知晓通文馆机密?”萧砚哈哈一笑,然后并不给张子凡疑惑的时间,只是淡声问道:“李嗣源遣你南下散播定霸都的谣言前,是否没有把消息提前报给李克用?”

张子凡莫名有些压力山大,萧砚看起来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但张口一个李嗣源,闭口一个李克用,让他在有些恼怒的同时,竟感到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在笼罩自己,这种感觉,好像就和曾经跟随义父面见晋王一样。

而在这同时,巴戈亦也陡然心下一动。

是了,一月前萧砚还未发动兵变,她也没有暴露,如果圣主将河北异动的消息提前上报给了晋王,那么她这里一样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收到晋王的指示才对。

圣主既能用张子凡和李存忠来散播消息,晋王亦能用她,且这条消息现今看来何其重要,若推回去看,说不定能让萧砚万劫不复,那么晋王不可能引而不发才对,晋王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故只有一种可能,圣主并没有将这个消息禀报给晋王……

巴戈眉头微蹙,思索着其中的关联。

张子凡涉及朝堂不深,更不知李嗣源一直在防备着李克用,同时亦有些茫然,他哪里知道李嗣源在想什么,遂只是摇头:“在下不知。”

“李嗣源若告诉给了李克用,我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萧砚笑笑,他自然不会将李嗣源被他派人伏杀的消息告诉给张子凡和巴戈,只是眯眼前倾过去:“那么我问你,你那义父李嗣源按而不表,可是在防备李克用,或者说,他在盘算着什么其他心思?”

张子凡陡然一怔,进而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宋王莫要在这搬弄是非!”

“是不是搬弄是非,时间会证明一切。”萧砚失笑,进而一手点着桌子,缓缓道:“李克用膝下只有一独子李存勖,且所有人都知道在李克用死后李存勖是接班人,晋王之位非他莫属。”

张子凡心下又急又恼,却又不得不让自己极力冷静下来,好在萧砚接下来的话中寻出破绽。

“但所谓十三太保,你义父李嗣源排在首位。”

萧砚道:“通文馆由李嗣源掌控十数年,这十数年,晋国南征北战,通文馆皆立了赫赫战功,甚至一度盖过玄冥教,门下高手如云,虽不是由李嗣源一个个亲自发掘和培养出来的,但必然留存有不少香火情。如那几大门主对圣主李嗣源的亲近之意,更明显高于世子李存勖。

但恰恰是带领通文馆立了这般多功劳的李嗣源,除了一个圣主的名头外,却在晋国并未封的什么实权,岂不让人深思?真是李嗣源能力不够,还是李克用在刻意防备着他?”

听到这里,巴戈虽还是半知半解,但张子凡的额上却已然生出冷汗来。

“而据传闻,你那义父李嗣源热衷农事,时常在乡野亲力亲为,亦多有劝诫李克用休养生息,与民更始、让惠于民的谏言,风评一向不错。”

萧砚淡笑:“不论是通文馆还是在市井乡野,李嗣源得到的民心,显然都要比世子李存勖更高,这个世道,民心可能无用,但若说真的无用,却也不尽然,关键在于,会不会有人刻意去积攒它。李克用不是庸人,你说说,他难道没有听见这些传闻?”

张子凡急道:“晋王何等信重义父,岂能听信传言?”

萧砚复又失笑:“若真的信重李嗣源,李克用为何十余年不让你义父掌握兵权?”

张子凡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