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庵录案风波未平,数千受到牵连的各部官吏纷纷开始前往东南亚,北海诸地抵。
与此同时,民部与红袍军信报飞速送往京师,赫然是关于南地世家宗族迁移。
凛冬的风,刮骨钢刀般扫过苍茫南岭。
崎岖山道上,蜿蜒着一道密密麻麻的队伍,黎平府张氏全族,以及依附他们的仆役,近千口人丁,在枪械下,沉默地向北蠕动。
车轮在冻土上碾出深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族长张纶走在最前,一身褪色的靛蓝旧袍裹着嶙峋肩骨,更显单薄。
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要将整个家族的沉重都扛进这具衰老的躯体里。
每一次迈步,脚上那双快要磨穿的厚底布鞋都带起一小蓬尘土,旋即又被呼啸的北风卷走,无影无踪。
身后是族人的队伍,脚步拖沓,死气沉沉。偶有小儿耐不住饥寒啼哭,声音刚一出口,便被母亲惊恐地死死捂住,只余下喉咙里呜呜的闷响,在压抑的空气里挣扎几下,旋即消散。
队伍两旁,是押解的红袍将士,身姿挺拔,沉默地切割着这灰败的人流。
“爹......”
低唤自身后传来,带着竭力抑制的颤抖。
张纶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他最小的女儿,才十四岁。
妻子陈氏紧紧攥着女儿冰冷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丈夫那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瞳孔深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队伍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无声地流淌,几乎要凝结成冰。
他们这些宗族,是被连根拔起的树,枝蔓尽断,只余下残根断茎,被粗暴地抛掷向未知的绝境。
南方的青翠山水、雕梁画栋的宗祠、绵延的田产,都成了隔世云烟。
队伍在沉默中跋涉了不知多久,日头渐渐西斜,给这灰暗的迁徙之路涂抹上一层惨淡的昏黄。前方,一座驿站的轮廓终于在暮色中显现出来。
驿站门前的空地上,竟已停着几支类似的队伍。
张纶一眼瞥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黎平刘家,还有隔壁县几个曾与张氏有过往来或摩擦的宗族族老。
彼此目光短暂相接,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