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她眉心的金莲印记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一道金虹自额头激射而出,在光网中央炸开。霎时间,整个蛟海宫的全息影像在镜室中铺展——珍珠台上摇曳的荧光水母,珊瑚园里流淌的七彩泉,甚至沉船遗迹中锈蚀的青铜铃铛,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更惊人的是,影像中那些游动的蛟族身上,都缠绕着与南风镜星印同源的银色丝线。
南风镜的折扇猛地合拢,扇骨相击发出清越铮鸣。他凝视着悬浮在光网中的珊瑚园幻影,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果然,星镜认出了你血脉中的蛟族契约。“
他缓步走向中央那面吞噬光线的黑镜,每走一步,镜框上的七色金属就亮起一环。当他在镜前站定时,那些金属熔铸的锁链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如蛇般缠绕上他的手腕:“此镜名\'窥天\',能照见修行者灵魂深处最隐秘的……“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漆黑的镜面突然泛起血色的涟漪,映照出的不是顾如玖的倒影,而是一片燃烧的宫殿——银发的南风玄夜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眉心被洞穿的灵月公主。更骇人的是,镜中年轻的南风玄夜左眼完好,右眼却是一片星海,与现在的情形完全相反!
顾如玖突然按住心口,金莲印记与镜中灵月公主的伤口产生诡异共鸣,剧痛让她看清了更多细节:公主手中紧握的,正是净世丹方最后缺失的那页!
黑镜表面突然如水面般波动起来,荡开一圈圈暗色的涟漪。镜中先是浮现出敖无涯的轮廓——少年银发间探出晶莹龙角,蓝眸中跳动着熟悉的倔强光芒。可这影像还未定型就骤然扭曲,如同被无形之手搅散的倒影。
顾如玖瞳孔骤缩。
涟漪散去后,镜中竟清晰地映出了南风镜的身影!他执扇而立,月白长衫上星纹流转,与现实中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镜中的他额间赫然生着一对与敖无涯一模一样的龙角,眼尾还浮现出细密的银色鳞纹!
“这…………“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真实的南风镜,却见这位素来优雅从容的公子面色煞白。他手中的折扇“当啷“落地,扇骨上镌刻的星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更骇人的是,他锁骨下的星印突然迸裂,一缕银蓝色的血丝顺着肌肤蜿蜒而下。
“原来如此。“南风镜突然轻笑出声,可那笑声里浸满苦涩。他抬手抚向自己光洁的额角,指尖微微发颤,“父亲用星印封印的,不仅是我的记忆…………还有这副半蛟之躯。“
镜室突然剧烈震颤,所有镜面同时映照出同一个画面:年幼的南风镜蜷缩在星枢阁角落,而南风玄夜正将滴血的指尖按在他眉心…………
南风镜突然旋身,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星纹暴涨成一道银芒直指镜面:“凝神静气!“他的声音罕见地失了从容,尾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星镜会吞噬杂念,反噬神魂!“
顾如玖立即闭目调息。眉心的金莲印记自发流转,在灵台撑起一片清凉结界。当她再度睁眼时,镜中幻象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星海——无数星辰正以玄妙轨迹运转,渐渐组成她在蛟海宫壁画上见过的净世丹方图案。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星图中多出了三处闪烁的金色光点,恰好填补了原本缺失的关键位置。
“星海丹经只是记载。“南风镜的声音已恢复平静,只是指节仍死死攥着折扇,骨节发白,“而这里……“他扇尖轻点地面,整个镜室的星图应声亮起,“才是真正的试炼之地。“
话音未落,中央黑镜突然剧烈震颤。七道不同色泽的光束自镜框的七色金属激射而出,在地面交织成复杂的立体星阵。阵纹中浮起细碎的星砂,在空中凝成三块晶莹的踏星石,分别镌刻着古朴的篆文:
天——悬浮最高,石面流转着云气与雷纹;
地——沉浮最低,底部缠绕着赤色炎髓;
人——悬在正中,表面浮现着万千生灵虚影。
南风镜的衣袍无风自动,锁骨下的星印突然投射出一道银线,将三块踏星石串联成命盘之形:“要获得完整的星陨篇,你必须通过\'星淬\'考验。“他忽然抬眸,眼中有星芒坠落,“每一步,都会照见你道心最脆弱处。“
顾如玖注意到,当他说到“脆弱“二字时,镜中倒映出的他,额角龙鳞的虚影一闪而逝。
“星淬三问。“南风镜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像在念某种古老的咒言。月光从穹顶星隙漏下,为他轮廓镀上一层冷银边,“分别考验丹心、器量与缘法。“
他忽然将手中折扇递来,扇骨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青芒。顾如玖接过时,指尖触到的不似玉石,倒像是某种温热的活物——那些星纹在她掌心微微搏动,如同沉睡的蛟龙被惊醒时的心跳。
“这是…………“
她刚欲发问,扇尾坠着的冰蓝流苏突然无风自动,缠上她腕间脉搏。一股清凉气息顺经脉直上灵台,竟与眉心的金莲印记产生共鸣。抬首间,却见南风镜已退至镜室最边缘的阴影里。月光割裂他的身影,半边浸在星辉中的侧脸清冷如常,可藏在暗处的另半边,唇角却抿成一道脆弱的弧线。
顾如玖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踏上了第一块“天“字踏星石。
刹那间,整座镜室如潮水般退去。她只觉脚下一空,已立于万丈苍穹之巅。脚下云海翻腾如怒涛,罡风撕扯着她的衣袂,发间玉簪应声碎裂,青丝在狂风中肆意飞扬。
“丹者何为?“
这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在她神魂深处炸响。每一个音节都震得她灵台颤动,仿佛天穹本身在发问。
顾如玖迎着猎猎天风昂首,金莲印记在眉心灼灼生辉:“救该救之人,炼当炼之药。“声音清越,竟在云海中激起层层回响。
“若救一人需杀百人?“
第二问落下时,她脚下云层突然染血。无数扭曲的人影在血云中挣扎哀嚎,有张牙舞爪的魔修,也有涕泪横流的妇孺。最前方,敖无涯浑身是血地被锁链贯穿,而南风镜正持剑抵在他咽喉。
顾如玖双目骤然迸发金芒:“必有不杀之法!“她猛地张开双臂,眉心血色金莲完全绽放,一道纯净金光如利剑刺穿血色云层,“丹道无情,人心有度——“
随着最后一声清喝,她手中南风镜的折扇突然自行展开。扇面星纹化作银河倾泻,将血色幻象冲刷殆尽。那些星辰最终在她脚下凝聚成四个光芒万丈的古篆:大医精诚。
云海骤然撕裂,顾如玖身形一坠,倏忽落回镜室。足下第一块“天“字踏星石已化作纯金,石面上“大医精诚“四字犹自流转着赤霞般的光晕。
南风镜静立镜缘,向来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星火般的赞许。他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将左手按在心口——这是星师最高的礼节。
未及喘息,第二块“地“字石已发出低沉嗡鸣。顾如玖刚踏上去,眼前景象便天旋地转——
焦灼的热浪扑面而来。她站在一片龟裂的荒原上,天空悬挂着三个毒日头,干涸的地缝中渗出黑血。突然,无数枯骨之手破土而出,漆黑指爪死死扣住她的脚踝。那些手臂上缠绕着熟悉的银线,正是她在星镜中见过的、连接南风世家的契约之痕。
“器量几何?“
天地间回荡的声音带着岩浆般的灼热,每个字都烙在她皮肤上。顾如玖低头看去,那些枯手中竟攥着记忆碎片:药童时期被抢走的丹药、师尊失望的眼神、南宫月儿在星淬中渗血的指尖…………
她突然蹲下身,不顾灼伤将掌心贴上滚烫的焦土:“能容天下难容之苦。“
眉心金莲第三次绽放,本命灵火却不再是往日的赤金色,而是化作温暖的青碧流光。火焰流过之处,龟裂的大地响起细微的“咔擦“声——不是进一步碎裂,而是黑痂剥落后,露出底下鲜活的肌理。
一株嫩芽顶开焦土,紧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那些枯骨之手突然僵住,爪尖的黑气被新芽吸收,渐渐化作半透明的青烟。烟雾中浮现出模糊的笑脸,绕着顾如玖盘旋三圈后,消散于清风之中。
镜室重现时,她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而第二块踏星石已变成翡翠般的碧色,石面上浮现出缠绕的藤蔓花纹。最令人心惊的是,南风镜的折扇不知何时已自行合拢,扇尾坠着的冰蓝流苏,此刻竟染上了一抹生机勃勃的青翠。
顾如玖的视线重新聚焦时,镜室的星光正温柔地笼罩着她。她低头看去,第二块“地“字踏星石已化作通透的翡翠,石芯深处似有藤蔓在缓缓舒展。
抬眸间,她猝不及防撞上了南风镜的目光——那双向来沉静如寒潭的眼睛,此刻竟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欣慰,又像是某种更深的痛楚。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内侧,那里隐约露出一道未愈的伤痕,泛着不自然的银蓝色。
最后一块“人“字石静静悬浮着,石面上的篆文比前两块更加古朴,边缘甚至有些风化磨损的痕迹。当顾如玖的脚尖触及石面时,整个世界忽然褪去了所有颜色——
喧闹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她站在熙攘的街市中央,青石板路两侧是挑着担子的货郎、嬉笑追逐的孩童、讨价还价的妇人。炊烟里飘着糖糕的甜香,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