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捏紧了御案上的玉镇纸,忽然想起《乾武手记》里的话:群雀争谷,莫若撒米于地,群龙争水,莫若导渠于野。
他抬眼望去,却见裴炎正捻着胡须微笑,唯有母亲昨日叮嘱的心腹李义府旧部们,此刻都缩着脖子躲在角落——原来这就是夹起尾巴的模样。
诸位爱卿!太子突然开口,奶声里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沉稳,水患当前,当先定赈济之策。”
“刘尚书可速算所需粮米,王大夫去查堤坝缺口,三日后御前回奏。
殿内骤然安静!
戌时,掖庭宫的灯笼次第亮起,李治斜倚在龙榻上,看着儿子抱着《乾武手记》蹦跳着进来。
烛光映着李弘涨红的小脸,说起日间朝堂争执时,睫毛上仿佛都沾着雀跃的光:父皇你说,大伯怎么知道人多了反而坏事?”
“昨日儿臣让詹事府的属官们议修书案,十个人竟想出八种样式,最后还是典膳局的老张头说,榫卯结构只需依旧制改良——
因为你大伯见过太多人命堆出来的教训。
李治打断他,指节敲了敲手记封面,当年你大伯刚入长安时,整个长安都乱的不行,后来他写小事开大会,不是真要让小事闹大,而是让底下人把话都说尽,免得事后推诿;大事开小会,却是说真正的决断,只需找懂行的人关起门来谋。
李弘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想起日间母亲在偏殿说的话:你父皇身子弱,这大唐的担子,迟早要落在你肩上。
他翻开手记,却见内页边角处有行小字,墨色比正文浅些,像是后来补写的:若遇疑难,且问田间老叟,市巷贩夫。
烛光下,父子俩的影子叠在百姓万岁四个大字上,窗外的夜风掀起窗纱,送来远处夜市的喧嚣——卖糖画的梆子声,算命先生的胡琴声,还有不知哪家孩童的笑闹声,像一床柔软的锦被,裹住了这深宫夜话。
次日卯时,李弘早早来到两仪殿,命人撤了殿内的青铜香炉。
当大臣们被淡雅的艾草香取代往日的沉香味时,都露出诧异之色。
昨日路过西市,见百姓用艾草熏虫,说可避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