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最大的事是《科里东》公开出版了,书名是以它的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它在形式上像柏拉图的著作,是对话体的作品,以不喜欢同性恋的“我”与同性恋者“科里东”之间的辩论展开,实际上是为同性恋辩护的,也希望读者能够通过之接受同性恋。纪德自己一直以为《科里东》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其他人是不是这么认为就难说了。
《科里东》出版仅仅20天之后,另一本专门反对它的作品《反对科里东》就出版了,作者是纪德的一个老对手,据说是用三天时间写成的。
由于《科里东》在出版时经过了一定删改,并没有给纪德带来牢狱之灾,相反,不久他就成了皇家文学会的荣誉会员,这个位子是因伟大的作家法朗士去世而刚刚空缺出来的。
1925年,纪德带着马克去非洲中部做了一次远程探险。在那里,他看到许多白人官员残酷地对待黑人,有一个酋长以为纪德一行是从宗主国来的钦差大臣,就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赶来找他,向他控诉了一桩令人发指的罪行:白人殖民地官员有次想惩罚某个部落,就派士兵一路走过去,从经过的每个村子抓两三个人,然后将男人枪决了,女人则被乱刀砍死,更将小孩关在草棚里活活烧死。
由于他们是总督的客人,这一路对他们的招待是再好不过的,他们身后总跟着大队的侍从,是当地统治者派给他们的,有一个苏丹甚至给他们派了两个纪德曾经看到过的最英俊的青年,他们的唯一目标是站在纪德一行身边显示他们尊贵的身份。在这个旅途中,纪德自然不会忘记他的“猎艳”,无论在哪里,他的目光永远落在那些英俊的小伙子身上。
在非洲玩了近一年之后,1926年5月,纪德回到了法国,第一次见到了女儿。
第二年,为了与女儿经常在一起,他出资10万法郎在诺瓦大街买下了一套房子,让伊丽莎白、卡特琳和小妇人等生活在一起,纪德也经常住在那里。
后来,为了使孩子的身份合法化,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伊丽莎白·贝特需要有一个丈夫,于是她找了一个叫埃尔巴的人,才28岁,比她小了整整13岁。纪德对此也不担心,也就是说,不担心他的女人会将心思转到埃尔巴身上去,因为这位埃尔巴和纪德一样,对女人兴趣不大。
现在我们要谈谈纪德与苏联的关系。纪德一向同情苏联。1935年6月,他参加了共产主义者们主持召开的“保卫文化第一次国际作家大会”,并被选为大会“名誉主席”。他还到过苏联,参加了在红场举行的高尔基葬礼。虽然在苏联受到国宾待遇,住的、吃的、让他参观的地方都是苏联最好的,苏方甚至在他参观时组织了几千名少先队员,手舞鲜花高喊:“安德烈·纪德万岁!”此前他们只有对斯大林本人才敢喊这个口号的。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使纪德对苏联的印象比在国内时更好,而是相反。他发现这里的人民仿佛就像机器上的螺钉一般,了无生气,只是一架庞大的苏联国家机器的配件,他们从思想到衣服都惊人地相似,毫无个性。这一切都给他一种精神上的巨大压迫感。
回国后纪德将他在苏联的见闻很快写成著作《苏联归来》,客观地描述了他在苏联的观感,批评了苏联的一些现象。这使得他立即由苏联的朋友变成了敌人。法国共产党的报纸《人道报》也紧跟而上,大骂纪德是叛徒、骗子、伪君子、颓废者,等等。
纪德本人并不将《苏联归来》看成是他的重要作品,然而在市场上却是极成功的,它在10个月内就卖了近15万册,第二年就被翻译成14种文字出版,这些数字都超过了纪德迄今为止其他所有作品的总和。
1938年1月,他的妻子玛德莱娜去世了,这使纪德很难过,虽然他们的婚姻说不上幸福,但他俩青梅竹马,纪德始终爱着妻子。
妻子过世后,不久纪德收养了自己的女儿,血缘的亲生女成了法律上的养女。
第二年初纪德又去了非洲,不过这次去的是新地方——埃及,他来这里一方面是为了访古,看看金字塔,另一方面却是为了猎艳,这个年近70的老人那方面的兴致不减壮年。他在这里待了两个来月,大部时间用来在大街小巷寻找青年男子,这里的青年们对这码事十分在行而且热情,使纪德大感满足。
这是1939年,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之年,这也是纪德一生中经历过的第三次大战:第一次是普法战争,那时他还只有一岁,第二次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三次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了。
不像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还能去红十字会服务,现在纪德已经太老,战争不需要他了。
1943年5月,英国广播公司播出了一则消息,盟军在突尼斯找到了纪德,他现在74岁,身体很健康。
纪德并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他离开突尼斯到了阿尔及利亚,还应邀与戴高乐将军共进了午餐。将军很恭敬地对待作家,似乎在表明两人的相会乃是他戴高乐的荣幸呢。
1946年11月2日是纪德的77岁生日,虽然纪德从来不喜欢过生日,更不想搞什么庆祝活动,还是有人要庆祝一番,连广播都播出了这个消息,许多著名人士,如杜伽尔、加缪、马尔罗等都发表了庆祝演说。
这时候的纪德已经是公认的仍然活着的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了,从前的性取向问题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也许见惯不怪,人们不再为此责难他了。1947年6月,他获得了一个重要的荣誉:牛津大学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他还专门去了一趟英国参加颁授典礼。
一个更大的荣誉在这年的11月3日来了,就是诺贝尔文学奖。他的授奖理由是“因为他的著作的重要性和艺术价值,他在这些作品中以对真理的无所畏惧的热爱和巨大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生活中的种种问题。”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许是一个作家可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但这对纪德没什么影响,这天他看电影去了,大群记者像猎犬一样到处找他。
1949年11月22日是他的八十大寿之年,他悄悄地在女儿家度过了。他感到自己仿佛已经成了古董,有艺术家来为他的手制作模型,好摆放在博物馆里,还有人来给他拍照,让他摆各种姿势,好等他去世后搞展览。
1951年是纪德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死神一天天向他步步紧逼,2月13日他写下了最后一部著作《但愿如此或大局已定》的最后几行,其中说:“不!我不能说,在这个笔记本的最后,一切都结束了……”
6天后,纪德去世了。
最后,我想引用一段话作为纪德这篇短传的结束,它集中地表达了纪德思想中某些最核心的观念:
我从来不追求荣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书并不成功。这对我几乎没什么影响,因为我从来不怀疑它们应当被……我所梦想的荣誉是济慈、波德莱尔、尼采、谢尔克高和许许多多其他去世之前很少被人倾听的人梦想的荣誉。……
如果我代表什么,我相信,它就是自由探索的精神,独立、不服从,抗议心灵和理性拒绝的东西。我坚定地相信,这种探索精神是我们文化的来源,这也是左的或右的所谓极权主义政权正在想摧毁和限制的精神。……</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