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编曲风格截然不同,裴延也立刻发现是同一首曲子。
那首在影音室里见证过一个漆黑旖旎的夜晚的乐曲是它,那晚在重庆周达非坐在池塘边吹的口哨也是它。
大幕拉起,裴延的目光投向舞台,精致美丽的女孩跳着芭蕾,年老的奥涅金孤身垂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奥涅金里有少年人才具备的一往无前的爱和因爱而生的怯懦与勇敢,有爱带来的枷锁和发疯般的挣脱,还有青春消逝后不得已的妥协 有人埋葬爱情,有人埋葬梦想,总归什么不值钱就埋葬什么,到最后只剩下生活。
裴延看过这部作品,他的领悟力没有问题,他能看懂一切,但他对以上种种的知觉在这一刻前从未被唤醒。
剧场是伟大的。裴延在悠扬悲伤的柴可夫斯基里,隐约感受到了周达非对奥涅金的喜爱。
周达非对奥涅金的钟情源于作品又不止于作品本身,它应当代表了周达非心目中极端纯粹的爱、矢志不渝的梦想、彻底独立的自由和终身的美学追求。
它是注定消逝却永不忘怀的天真青春,周达非或许从来不曾拥有过。
但是今晚周达非没有来。
裴延感到可惜。为自己,也为周达非。
一曲奏毕。
舞台上,对白已经开始了。
“生活过、思索过,
就难免会对人类产生蔑视;
感受过,
就难免被逝去的幽灵侵蚀;
失去了对一切的兴趣,
就会被回忆和悔恨的毒蛇折磨、吞噬。”
裴延看过话剧官摄和原著,又会一点简单的俄语,所以不太需要看字幕。
他愣愣地看着舞台上垂垂老矣的奥涅金,发着怔。
他很少会这样。
“失去了对一切的兴趣。
就会被回忆和悔恨的毒蛇折磨、吞噬。”
-
裴延在看奥涅金的时候,周达非正在片场拍戏。
他不是故意不去的,他连今晚有奥涅金的演出都不知道。
半个多月前,周达非的新戏正式开拍,片场在一个外地的影视城,全剧组吃住都在那边,估计要到杀青才回上海。
今天晚上有场夜戏,戏本身并不难,但女主肉眼可见不配合。
女主姓卢,叫卢羽,人称卢姐,是资方老板的女儿。尽管她年纪比周达非还小,但所有人都得尊称她一声“姐”。
周达非第一次跟这个女主剧本围读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从头散发到脚趾的傲气、抗拒和不满。她是个新人,本事一般脾气很大。
娱乐圈这类现象屡见不鲜,周达非估计这整部电影就是因为她才拍的。
艺术作为爱好时尽是风花雪月的浪漫,当成职业却是没完没了的一地鸡毛,周达非已经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真拍起来后,情况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经过半个月的磨合,周达非发现卢姐尽管大小姐脾气,但对剧组其他成员还算客气,拍戏也挺认真,不满主要是针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