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
宗锐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从台面上狼狈爬起来。
“行,你们了不起,钱多人也多。”他有些忌惮地看宗锐,“总不能不讲理吧?我东西在这儿被弄坏的,不该赔?”
宗锐扫了眼那块手表。
“型号96,末代皇帝戴过的款。老古董了,全世界也就这么一块儿。”
“没错!”男人掂了掂手里的表,十分得意,“你挺识货啊。”
宗锐不屑哼笑:“你在港城拍的?”
男人愣了下:“对,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这表拍了三千万,买家姓宗。”宗锐顿住,眉梢扬起。
“巧了,和我一个姓。”
周围安静一瞬,随后轰地炸开锅。
表不表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说,他姓宗。
京北来的。
——京北宗氏。
严格来讲,宗氏并不算白手起家,传闻他们家在清末时期就和英国人做茶叶生意,是当时有名的大富豪。上世纪五十年代,宗泽屹接手生意并开始投资房地产,随后不断调整进化产业结构,直至打造出价值千亿的宗盛集团。
如今,宗老爷子年事已高,独子却没有接班的迹象。很多人说他真正的接班人不是儿子,而是孙子。
据说这位小太子爷常居海外,从不在公众前露脸。
——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来吴苏。
男人颀长的手指摩挲复古表盘。
“兄弟,骗骗自个儿就算了,坑别人,不太合适吧?”
“……”
周围有人嘘出一声,随即一呼百应,满场都开始起哄。
滋事的男人在起哄声中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啪地一下,一叠厚厚的粉钞扔到他脚边。
宗锐挑挑下巴:“拿着吧,给姑娘买点儿真的。”
“咱是爷们儿,再抠门,也别委屈了自个儿女人。”
“……”
吧台旁的女孩狠狠瞪了眼抠男,拎起包跑掉了。
男的也立马追了出去。
走前倒没忘把地上的钱拾起来。
“切——”
酒吧里起哄更响,口哨和喝倒彩声此起彼伏。
成茂笑得脸都快烂了。
“我介绍下啊——”
他一把揽过宗锐肩膀:“我发小儿宗锐,小宗爷!”
气氛到达热烈而微妙的姐姐,无数目光像密密麻麻的触手探向高大英俊男人——好奇的,热切的,蠢蠢欲动的。
宗锐毫无察觉一般,懒散散拨开肩上的手,也拨开所有人的视线。
“初来乍到,各位多关照。”他漫不经心地扬起手,咚地一声。
那块假表被扔进酒杯里,酒面荡漾,男人也笑得浪荡。
“今晚全场消费,我买单。”
宗锐并没有在酒池肉林中停留很久。
他闪过子弟们攀亲道故的酒阵,又避开莺莺燕燕的迷魂计,独自上到酒吧顶层。
这层不对外开放,是成茂的私人领地——现在也是他的了。
临时落脚点,装修不算精致,特别的是房间外连一个很大的露台,放眼望去,小桥水巷,灯火人家,全都尽收眼底。
宗锐推开露台门,江南湿润的春意,伴随丝丝点点的细雨扑面而来。
又开始下了。这破天儿。
他浓眉拧起来,一手脱下外套,又大喇喇扯掉贴身的黑背心。
气温骤降的春夜,男人也不觉得冷,就这么赤着宽肩阔背的好身材,慢腾腾拖过门口的行李。
银色的行李箱被翻开,宗锐神色一顿。
“靠。”
铃声紧接这句低骂响起,宗锐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小锐,你安顿好了吗?”话筒里的男音不等他回答,又接着问,“你行李在机场拿错了,你没发现?”
“唔。”
宗锐“哒”地敲了下箱面,自嘲般扯开嘴角:“现在发现了。”
“拿到你箱子的人已经联系机场了。”老管家有条不紊道,“你看是交给航司处理,还是直接跟对方联系?”
“都行。”宗锐有些倦怠地揉了揉额角,“明儿再说,成么?”
“现在是有点晚了,但没行李……你多不方便啊。”
“有什么不方便的。”宗锐坐到地板上伸开两条腿,语气也没个正形,“咱光着也能睡啊。”
老管家在电话里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你这孩子……”
宗锐从兜里掏出压扁的烟盒。
“行了赵叔,我都这么大人儿了,您就甭操心……”
又耐着性子听了两句念叨,对面才勉强挂断。
叼着烟满屋子转悠了两圈,他从沙发缝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咔嚓了好几声也没打出火,男人又捏着火机,走回到摊开的行李箱边。
rimowa行李箱,26寸,银色。
和他的一模一样。
里头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女人的东西。
还是……挺不讲究一女人。所有东西就这么一股脑堆箱子里。
眼下,一条旗袍宛如窗外的河水流溢而出,荡悠悠垂到地面。颜色也与外面的天空类似——烟雨朦胧的天青。
箱子里别的衣服也都是此类风格:旗袍丝绣,中式古典,色彩温柔而雅致。
一个典型的,仿佛从书中走出来的,江南女人的打扮。
宗锐很慢地眨了下眼,再次蹲下身,将散出来的衣服往箱里拢。
手机第二次铃声大作。
宗锐径直接起来:“明儿再说不成么,咱都脱光了。”
听筒里沉默片刻。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宗先生吗?”
宗锐止住动作。
裙摆从他停滞的手中无声滑落。
绸缎抚过男人的指节与手腕,细腻入微的触感,激起若有似无的酥痒。
——很像,这个在耳边响起的女声。
宗锐半悬的手指蜷了下,握手机的指尖有点麻。
“哪位?”
“我今天和您坐了同一趟航班,从京北到吴苏的。”女人的声音更轻,也更柔。
怎么能有人说话,也像吟唱一样呢?
仿佛在贴着人耳鬓厮磨:“我们的行李箱,好像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