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知她爱意

“林将军为查案,已跟了我好几日,实在有心了。”江既白淡声道。

林远晖语气沉着道:“江首辅早已发现自己被人跟着,却依然很沉得住气,吃穿住行一如往常。”

江既白不置可否,只问:“不知林将军近日可查到了什么?”

江家的案子若有隐情,江既白既然瞒着,便不会如实告知他。是以林远晖径直提起了另一桩事:“太子或许后悔了。”

他没有将话说透,但两人都明白其中深意。

林远晖深邃的眸子一直锁着江既白,想要看穿他的所思所想。

“各凭本事罢了。”江既白意有所指。

话音落下,他便拿着手中的书册,和其中一新一旧两枚叶签一道离开了。

望着江既白清峋的身影,林远晖眼底探寻的目光不减分毫。

的确,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又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沈晗霜的心意并非价高者便可得的物件。

如今沈晗霜的心里没有任何人。

谁能占据她心底最珍贵而唯一的位置,都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转角后

的昏暗处。

祝隐洲今日看着沈晗霜独自去赴了与江既白的约,也看着她和江既白在茶楼的轩窗旁相谈甚欢,如同一对璧人。

直到江既白再一次亲自将沈晗霜送回明府,祝隐洲的神色都不曾有丝毫变化。

祝隐洲不知自己为何会一路暗中跟着沈晗霜,但他就是一眼都不曾漏看,错过。

林远晖与江既白提起他时,祝隐洲没想到林远晖竟会说他后悔了。

他们似乎都觉得,他是后悔与沈晗霜和离了。

但,当真如此吗?

祝隐洲不知。

可方才江既白与林远晖话里话外提起的人,曾是他的妻子。

各凭本事?

江既白和林远晖竟都以为他们有这个本事。

七月廿一。

虽已是孟秋,但夏意未颓,明家便在城郊一处避暑山庄备了宴席,宴请洛阳和长安商会中的许多商人一同去品茗纳凉,享用佳肴。

沈晗霜的舅舅明怀庭此次去江南,数月间谈下了几批价格很合适的货物,卖出后可获利益不容小觑。

这些货物虽数量庞大,但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富商,明家也并非吃不下。若是以往,明家自然会悉数收入囊中。

但如今沈晗霜已同太子和离,且沈相在长安先于皇家将此事宣扬开来,摆明了是要彻底断绝这桩婚事。

明家不会为了自身存亡而让沈晗霜委曲求全,勉强继续一桩她已不想要的婚事。

只是无论如何都得未雨绸缪才行,若有朝一日明家遭祸,也要有自保之力。

以往结为姻亲时,明家或许还能被宫里那位视作自己人,但今后若明家继续在商事上一家独大,恐会招致高位上那人的忌惮。

明家不能拿一切去赌新帝会如还是平南王时一样仁德。

新帝登基后,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指不定就会想从何处寻些银子来花。

是以明怀庭同母亲和子女商议过后,都觉得此次江南的这批货物可以让利于人,用来笼络人心,借此与长安和洛阳的富商们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3]商人们亦逐利而行。但只要用更多更大的利益绑在一起,届时即便是皇室想要动明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坐得再高的贵人也要多斟酌一二。

为着心中的打算,明怀庭今日将洛阳、长安两地商会里说得上话的商人都请来了这一处清幽雅致的山庄。

明述柏和明姝雪都跟在明怀庭身旁接待客人。

明述柏本就已在逐渐接手家中的生意。而明姝雪虽最喜欢跟在表姐和祖母身边,但除此之外,她最喜欢的便是做生意。

明姝雪总说不想嫁人,也是因为不愿今后被家庭牵绊,她想要像祖母、父亲一样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

所以有这样结交人脉的场合,沈晗霜的舅舅和表哥都会带着她。

沈晗霜不习惯应付这样的

场合,便另寻清静,带着春叶到了山庄后的一处花田边,赏花纳凉来了。

这片花田一直有人精心打理着,许多沈晗霜知名或不知名的鲜花渐次开放,清风随意拂过便能带起阵阵清淡怡人的花香。

虽然无人会要求沈晗霜,但拥有极大自由的她却不是不知礼数的性子。

今日难免会遇见客人,为免显得怠慢,沈晗霜便没法如往常一样躲懒,也得仔细上妆打扮,在人前时也都端着周到的礼仪与规矩。

此时终于寻得一把躺椅放松了下来,无处不精致的美人便难免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慵懒之色。

夏秋之间的轻风不时拂起她鬓发的青丝,落在玉白胜雪的脸庞上,美得似是画中人一般,让人难忘。

沈晗霜在此处偷闲歇得惬意,正于躺椅上阖着眸子将眠未眠的时候,却听见守在身侧的春叶忽然出声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平白被扰了清净,即便来的人贵为太子,沈晗霜也还是蹙了蹙眉。

她坐起身来,先眼神示意春叶退下,才朝不请自来的祝隐洲行了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今日祝隐洲穿着一身荼白色衣衫,清瘦身形显得他周身气质沉稳而克制,仍是那副疏风朗月的好模样。

垂在身侧的手也是指骨明晰,指节修长如玉,全无半点瑕疵。

可任凭祝隐洲再好看,既然他打断了沈晗霜差点就能拥有的清梦,她便没办法纯粹地欣赏美色。

比如眼下看着他这闷葫芦似的模样,沈晗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忍下做夫妻那三年的。

祝隐洲看出她眉眼间的些许不悦,淡声道:“今后你不必再行礼。”

沈晗霜抬眸问他:“为何不必?”

祝隐洲却没再说。

“殿下今日不请自来,还是为了查案?”

“嗯。”

无论实情如何,既然祝隐洲这样说了,沈晗霜便也只当他是为了公事而来:“今日又想问什么?”

祝隐洲:“江既白的母亲,是姓王,还是姓高?”

沈晗霜神色微怔,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自然是王氏。”

做了三年夫妻,祝隐洲自是能看出沈晗霜神色间的细微变化。

他意味不明道:“这样私隐的事情,他也同你说了。”

不知为何,沈晗霜竟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但她早已过了那个时时揣度他心思的时候,便也懒得深想。

“殿下特意来这处远在城郊的山庄,究竟所为何事?”

祝隐洲听出她话里的几分不耐,不由得压了压眉梢。

以往在他面前时,沈晗霜总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像是能包容一切,抚平一切。

每每看向他时,她的目光总是温柔而澄澈的,眼底只有藏不住的缱绻情意,从未有过不悦。

即便是因为陈兰霜而心里有疙瘩时,沈晗霜也从不曾同他恼过。

当时只道是寻常。

却不知,时过境迁与物是人非,更是这世间随处可见之事。

如今发生在他身上,也并无不可。

敛下所有心绪,祝隐洲答了沈晗霜的话:“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沈姑娘为我解惑。”

“何事?”沈晗霜以为他又是想问起江家的事。

却听祝隐洲问道:“为何忽然想要和离?”

沈晗霜实在不解:“殿下为何会有此问?”

顿了顿,她故意问:“难道殿下不同意此事?”

沈晗霜知道以祝隐洲的性子,应不会拦着不许她离开。

但即便他当真不同意也无妨,左右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并非不同意,只是想知道缘由。”祝隐洲声音冷淡,似乎当真只是有几分不解,并无其他心思。

沈晗霜便也心平气和地同他多说了两句:

“当初答应这桩婚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如今决定和离也是。”

“爱是出于自己的心。

不爱自然也是。”

成婚前,沈晗霜想着夫妻不需要尽是心意相通的爱侣,只要关系和睦,生活平顺,便也可以共度一生。

但后来她对他动了情,有了多的心思,就会忍不住有所期待和希望。

但他从未给过,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情意。

到如今,既然她心底已经没了那份爱意,便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做夫妻了。

该把自己还给自己。

听罢沈晗霜的回答后,祝隐洲怔了怔,一贯淡漠的眉眼间一时竟还多出了几分慌乱和失意。

三年来,祝隐洲一直觉得他和沈晗霜之间称得上是夫妻和睦,却从没想过,她会用“爱”这个字来指代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将她看做自己唯一的妻子,却从未想过爱与不爱之事。

他只在还是孩童时,曾听母亲对自己说过这个字。

这是祝隐洲第一次听沈晗霜提及对他的爱意。

却是在她说已经不爱他的时候。

她曾经爱过他,却也已经不再想要他了。

多日来一直堵在祝隐洲心口的苦闷情绪,霎时便像是长出了锋锐的刺。

扎得他心上血肉模糊。

失去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竟是这样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