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帝转动眸珠,看向二皇子宁王萧郁:“宁王端重尽责,自督办此次祭天大典以来,夙夜匪懈,细微末节事事躬亲,此等用心,朕看在眼里,群臣亦然。所以神桌断裂,并非人为,而乃天象。”
“既乃天象,想必是民意所至,听闻近来南岳书院对时策针砭时弊,论道经邦,其势之兴,上达天神,今日便是诸神以此断桌诫告朕身为天子尚有缺位,力所不逮。”雍和帝垂视着头颅愈发下低的萧郁,“宁王,是这样吗?”
萧郁叩首答:“儿臣惶恐,此绝非天象,乃儿臣疏失,一人之责。南岳书院著经讲学,旨在以文会友,融通思潮,绝非乱议朝政,望父皇明鉴。”
“一人之责。”雍和帝脸色不明,正待开口时,内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南岳书院掌院薛致出列跪拜,“陛下,南岳书院乃一群未仕士子,年轻气盛,言行多有狂悖。老臣身为院首,未能尽管束之责,自当领罚,请陛下降罪。”
“薛老言重了,你身兼多职,忧国奉公,日不暇给,何罪之有,倒是朕太不懂体恤老臣,使薛老负累至此。”雍和帝顿了顿道,“这书院院首一职便先空出来,薛老肩上的担子也松便许多,好以颐养精神。”
萧郁猛然抬头,面色惶然:“父皇......”
“陛下圣仁,爱恤臣下,臣等感激流涕,我朝能有此圣君雄主,乃人臣之幸,万民之幸。”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杨肃俯首高声呼赞,立马引来一众官员山呼:“吾皇圣仁,千秋万岁。”
雍和帝脸上喜怒不显,仍将目光定在薛致身上。
薛致弯着脊背,整个人伏在地上,花白的胡须贴在砖面,虽已是古稀之年,声音仍然清正中气:“老臣领旨。”
雍和帝看向大臣头列中默不作声的内阁首辅宗庚,问:“元辅以为,朝中何人可堪院首一职?”
宗庚垂目敬答:“臣总内阁,职在建言献策,检视奏疏,票拟批答,至于官员选派,自有廷推部推及陛下特简超擢,非臣所能预。故臣不敢作答,也不应作答。”
雍和帝笑了,苍白的面容浮现血色,宗庚是他尚处潜邸时便跟在身边的旧臣,如今出任首辅近二十载,最擅察言观色,八面见光,在朝党斗争中游刃有余,制衡上下。
“你这人精,难怪曾有言官评你滑似黄蝉,行过无痕。罢了,崔笃你来说说看。”雍和帝转问崔笃。
司礼监掌印太监崔笃,领宫内二十四衙门。内阁首辅素有无宰相之名,具宰相之实一说,司礼监掌印太监则有“内相”之称。
崔笃恭谨答:“回陛下,南岳书院乃我国书院之首,作育人材,群英荟萃处,然能者多骄,固有此番学子桀骜犯上,乱议朝政之悖举。
所以奴婢以为,能任院首者,除具高才大德外,当风行雷厉,这般人物,当属左都御史滕明德腾大人以及大理寺卿朱源大人。”
被提及的两位大臣双双出列谦称:“崔公公谬赞,臣德薄能鲜,力不能胜。”
雍和帝没理会他们,而是凝起眸光问崔笃:“你说那群学子桀骜犯上,乱议朝政,是为悖举,何以见得?”
崔笃几乎没有思索,紧跟着便回答:“陛下乃天子,应天受命降世牧民,陛下之意即天神之意,陛下颁布的诏谕,制定的国策都乃代天而行,毋庸置议。
可这些肚子里装了点墨的学子竟敢言论国策,诽议天子,实乃犯上之举,天神亦不能容,故以兆示下,是提醒陛下不能纵容此风气滋长,应彻查严惩,以警世人。”
“哦?原是如此吗?”雍和帝眼神轻飘飘扫过群臣,“诸卿以为呢?”
“学子狂悖,触忤天颜,理当严惩。”
“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