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流苏耳坠

青年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捏住耳垂,轻轻揉了几下。

突然被捏耳垂,木曦没有准备,耳朵一下烧起来,支支吾吾,“你、你怎么捏我耳垂?”

钟离认真地盯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女,问她:“小小要不要戴耳饰?”

宝石商会的商品自然包含各种宝石首饰,这具身体是打了耳洞的,只是木曦不太习惯佩戴。

前世当中学生时学校不允许戴耳饰,她就没打耳洞。跟在摩拉克斯身边的那段日子她没想起来打,后来当女仆时,得到的耳饰饰品都被她换成钱财了。

“把你的藏品分给我吗?”

“想要什么材质?”

木曦思考了一会儿l,她又闭上眼,决定在他怀里多躺一会儿l:“可以要你现在戴着的吗……”

他没拒绝,只是纵容她,“也好。”

岁月悠久的国家存在许多传说。

青墟浦、遁玉陵、渌华池、归离原、天遒谷、翠玦坡,几乎只要提起其中一个名字,璃月人就能滔滔不绝地为你讲起此地的传说。

除了传说之外,璃月也有许多普通人的故事。

希古居的店主琳琅恋慕着璃月的神明,可惜直到神明死去也未曾表明心意。望舒客栈的江雪收起了他的神之眼,决心做一个尘世里的普通钓客。

轻策庄的若心管事曾是和裕茶馆的戏子,后来与一位冒险家相爱,两人约好归隐轻策山,可是若心从乌发等到花白,她外出冒险的恋人再没归来。

木曦夜里又梦到了归终,梦中她越过归离集的断壁残垣,留在了归离原的深处。

她醒来时,钟离已经因为往生堂的委托业务外出了。

往生堂内,阳光错落有致地落在厅堂,桌子上摆着打开了一半的食盒,食盒里面是颜色多样、酥皮层次分明的苹果酥。

木曦来给胡桃送苹果酥,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胡桃很为难:“小小,当时你说骨灰……”

“对。骨灰我不想让钟离烧了,谁来都行,唯独不能是钟离。”木曦又重复了一遍,“也不需要做什么钻石戒指了,骨灰烧完后随便把我埋进土里还是撒进海里都可以。”

胡桃对她短短时间内如此之大的转变感到震惊,于是她想了想,决定充当一个维护恋人情感关系的角色:“你们吵架了?”

“堂主,”木曦忍不住问比她年龄还小的少女,“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留下的影响却长久地存在,难以抹除。

尸体埋入土地开始腐烂,火化后的骨灰撒入海中,人死去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符号、一段回忆、一段悲伤的过往。

要被人整理的遗物,未完成的约定,还有奥藏山洞府树下埋的那些酒。

胡桃还没回答她,木曦想起这些事,泪水忽然糊满眼眶。

在胡桃慌忙找纸巾与“别哭别哭”的安慰中,她擦掉眼泪,说:“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明明希望他未来也能开心,结果还和他说那些话。”

哭到一半,木曦又抽抽搭搭地解释:“我不是说钟离。”

胡桃自动忽略了她后面半句话,苦恼起来:“客卿是不是欺负你了?不应该呀,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木曦吸吸鼻子,继续和胡桃说:“总之、如果我死了,你什么都不要让钟离知道,就好像我完全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一样。”

胡桃断言道:“所以果然你们还是吵架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声音细若蚊呐:“……我担心他不开心。”

“……啊?”胡桃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家客卿一天到晚到处闲逛溜达,还会不开心吗?

“小小,咱如果生病了就去不卜庐。”

“白术给我开药了,他说我脾不好,肺有伤,肝脏有问题。”

“……你这是思虑过度伤了脾肺!不要胡思乱想,”比木曦个子还矮的胡桃摸摸她的头,“记得好好吃药,之前客卿来找我的时候还以为你……总之,虽然本堂主确实很喜欢你!也接了你的生意!但是呢,现在还不是这个生意‘收尾’的时候。”

“还有,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就来本堂主这里啦,遇到问题不要总是想着逃避!”平日里活泼又古灵精怪的少女难得认真,她正色道,“钟离他在玉京台那边,你帮我带个消息过去,如果客户的亲人吵起来——”

钟离今日天未亮时就被胡桃因为往生堂业务叫走了,截止现在,她还没见过他。

木曦带着往生堂的消息到玉京台时,逝者的亲人正在吵架。逝者是一名在璃月港颇有名望的老者,逝世前委托了往生堂来送走他最后一程。

她抬头,注意站在远处的青年,他抱臂站在那里,很少见地蹙眉,并不认同目前这一局面的看法。不过,他貌似也没打算多说什么。

秋日里的阳光不烈,晒起来暖洋洋的。

他站在阳光下,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她走到他身边,不开心地拉了拉钟离的衣袖,“胡桃堂主让我告诉你,如果客户的亲人吵架,一切按客户的遗嘱来。”

钟离点头,耐心地听她说完,随后开口道:“我很难过,小小。”

木曦下意识接他的话:“……你也难过啊。”

等等?谁?钟离?钟离说他难过?

木曦一脸疑惑地示意他低头,用手背贴了贴钟离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

她还困惑着,就见到他无辜地盯着自己,“我很难过,你没有把我当成可以倾诉烦闷的存在。”

木曦愣了愣,视线飘忽,本能地嘴犟:“你别是思虑过度伤了脾肺。”

她总在焦虑。

有工作时焦虑自己失业,失业后又焦虑自己短命。这段时间里,情绪不安而汹涌,仿佛是海浪中的无根浮萍,需要找到什么存在寄托自己的一切感情,才不会焦虑得像是要死掉。

逝者的亲人终于吵完了架,钟离准备走过去,继续他这一天的工作。

争吵暂停,玉京台安静下来。花坛里盛开着琉璃百合与霓裳花,有行人路过玉京台前往不卜庐,钟离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扎着的低马尾被风吹动,发尾的末端扫了扫挂在后腰处闪闪发亮的神之眼。

木曦望着他,无端地摸到自己耳垂的地方,开口叫住他。

“钟离。”

青年回头,温柔又耐心地注视着身后的人,等着她剩下的话。

以往钟离转头时,他带着的耳坠总是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可是如今,他的耳坠换了其他款式。

那枚摘下的流苏耳坠,戴在自己这里。

“我想好了,我决定当恋爱脑,”木曦突然宣布,“我死了以后,我的墓碑就写,但是被钟离爱着。”

钟离笑起来,没说好与不好,而是提醒她:“倘若日后失悔?”

她没有思考地回答:“让未来的我去头疼,现在我什么都不想。”

人生苦短,将无良夜。

这是个短命鬼,是个倒霉蛋,是个烂柯人。

但是被钟离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