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禅院的灶房很大,灶头边便有垒得整齐的柴火。陈玄奘将灯放在案头,觉得果真太暗了些,竟看不清地上“五净肉”是何物种。
悟空笑嘻嘻凑上前,将锦澜异宝袈裟吊在屋子正中,顿时犹如天明。
师徒二人这才瞧见,地上俨然是一头被冻死的野山羊,许是没死多久便落了大雪,羊身上被啃食的痕迹并不多。
陈玄奘合掌闭目,念了段经文。
悟小空惊讶:“师父,和尚不能杀生吃肉,我们真要开荤?”
玄奘道:“只你一人吃,为师不吃。且这‘五净肉’不算荤腥,你刚入我佛门,又在长身子,吃一些无妨。”
接下来,玄奘一边指挥着悟小空剁肉,一边解释何谓‘五净肉’。
简单来说,就是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自己而死、寿数尽而死,以及“鸟残”五方面都满足的,便是五净肉。
前四者还好说,但最后一点,却是不容易满足。
鸟兽蚕食所余下的,多是吃不得了。如今日这场大雪掩盖保存完整的五净肉,还真是少见。
陈玄奘将片好的肉洗干净,稍作腌制。
佛家讲究戒荤,如葱、蒜、韭、薤、兴渠之流,玄奘自是不敢放的,这禅院中也没有。
只用简单的配料,他便生火烧水,打算给悟空弄个唐人最爱的炖羊肉。
那老住持的幸童闻着味儿有些馋了,偷偷咽了口口水,与玄奘打个招呼,跑到门外头守着。
悟小空坐在小板凳上,等着陈玄奘盛了满满一碗羊肉给他。
小猴儿眨巴着眼,好奇的看着白汤中的炖肉:“师父,我真能吃肉吗?”
玄奘想了想道:“上回你着凉,是金头揭谛仙师特意叮嘱的,要你补补身子。想来不会有错。”
悟小空闻言,这才用爪爪攥着勺子,舀了满满一勺肉,放入口中。
玄奘期待道:“如何?为师做的可能吃?”
他炖这肉,加了些山楂、白芷、陈皮、草果等药草作料,也不知是不是好吃。
小猴儿第一次吃肉,咬到口之后,便知道这副身体确实需要此物。顿时吃的越发香甜。他连连点头:“师父,好吃好吃,你也吃!”
玄奘:“为师不吃,你自己吃。”
悟小空连吃带喝吸溜完一碗,看到大锅里头还有许多,摸摸肚子道:“吃不下了。放着也是浪费,不若给禅院的和尚分一些。”
陈玄奘知晓这猴儿是吃饱了无事生非。嗔他一眼:“胡闹,那都是出家人,莫要强求。”
小猴儿做了个鬼脸,一跃上了门前倒挂着,小声嘀咕:“肉这般好吃,他们若不从,俺小孙便将这帮和尚都串了做个烤肉串!”
门外,老住持的幸童倚着大树正在打盹,模模糊糊听到“肉……好吃”“……不从”“和尚串成烤肉串”,一个激灵吓得弹了起来。
他与到吊在门上的悟小空对视一眼。
小猴儿正闲闲叼着奶嘴,见状笑了笑,还没说话,那幸童大叫一声,一溜烟跑没影了。
玄奘从里头走来,拍了拍猴脑袋:“你这顽皮猴儿,又做了什么?”
悟小空捂头,眨眼。
俺小孙……还什么都没有做诶!
大雪漫天飘。
幸童一路跌跌撞撞,从月洞门穿行,绕过廊房,奋力向自家住持的禅院内跑去。
老住持正坐在屋中泡脚。顺便再与两个有钱的徒孙哭哭穷,卖卖惨——
“哎哟我的亲娘啊,可怜老僧活了一辈子,将要入土,都没有一件宝贝袈裟可穿。”
一徒孙名叫广智的,冷漠脸道:“公公,你都搜刮八百七十二件袈裟了,换洗的过来吗。”
老住持噎了一下,拍桌道:“……我一天换三件,要你管!都说了不要叫我公公,叫师祖!”
广智:“好的,公公。”
住持:“……”
正无理取闹间,小幸童一个猛子扑进来,跪地滑铲,哭爹喊娘道:“公公,不好了,不好了。”
老住持暴跳如雷:“又咋了!又咋了!他要肉不是已经给了,难道还要喝酒!”
小幸童哆哆嗦嗦:“仆守在外头,听到那毛脸雷公嘴吃得香,便与那陈法师密谋……”
“密谋什么?”
“要把我等都烧了,做成烤肉!”
老住持闻言双眸眯成一条线,眼中划过寒光。良久,他沉声道:“他既无情,休怪我等无义。广智,今夜放火烧禅房。”
广智迷惑:“公公,为何自戕。”
老住持:“蠢货!烧陈玄奘他们的禅房!记得把那锦澜异宝袈裟给我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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