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新房没几天,下了第一场雪,虽说在村里老人的口中这场雪还不算大,但骤然变低的气温,还是让言夙比较紧张孩子们的身体情况。
还特意去请教了霍老大夫几个崽崽有点打喷嚏,是不是要吃点什么药——也是顺便看看霍老大夫和霍悬爷孙俩,毕竟这样的气候对老人和小孩是很不友好的。
是药三分毒,霍老大夫听完言夙的描述,也没给他开什么药,只叫他回去注意保暖,可以喝点姜糖水发汗。
言夙给霍老大夫留下一些草药,就脚不沾雪的回到家中——此时此刻但凡有一个武林中人在场,都要惊的眼珠子都瞪出来,这怕不是传说之中最俊的轻功“踏雪无痕”?
但离的最近霍老大夫被言夙劝说,并没有出来相送,旁的人家也听不见什么动静,更不能在这猫冬的时候跑出来。
——好些人家连保暖的棉衣都是急巴巴的一件,这要是弄湿了可不就得受冻?
言夙回了家里,就见到七个护卫分在家中院中、屋顶等地方,清理着半掌深的积雪。
现在的七个护卫可勤快的很,个个眼里有活儿,并不需要言夙回回吩咐下去。
路过护卫们,进入内院,红鸢一人带着几个孩子呆在同一间屋子里——都打喷嚏了,可不敢再让几个孩子在雪地里撒欢了。
言夙进门,一见他手中空空如也,没有药包,大崽和小崽俩孩子只以为悄摸摸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用吃药。
念儿靠在悠悠的身边,听到大崽和小崽的声音,也有模有样的学了一声,长长吐一口气,甚至不知为什么那么执拗,一口气吐完还不放松,反倒是有点憋红了小脸。
看到两个大人直觉得好笑,而大崽和小崽的脸颊一红,总觉得妹妹好坏哦,干嘛要学他们啊!还学的这么“兴师动众”。
而相较于这边的气氛,床的另一头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但并未透露出什么可怜兮兮的味道,她像是狼崽一样盯着其他的几个孩子,一副划定了领地,绝不容许其他人靠近。
——其实还是令人怜惜的,毕竟越是这样“警惕”,就越是显得这孩子无依无靠。
言夙看着这孩子这样,不由有些叹气,他自己做人都是刚学的。一直以为养崽子不太难,只是需要注意的多,哪想到那完全是大崽、小崽他们怜惜他,配合他。
就连还不太会说话的念儿,也因为有着信任、熟悉的红鸢在身旁,对言夙也并没有排斥。
这个小姑娘就难搞了。
心里虽然感叹,言夙却也不能这么放弃,毕竟已经将孩子带回来了——当时不能放任他不管,现在自然也不能。
红鸢顺着言夙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小丫头,也是疼惜的一叹气。
这孩子可能是因为当初被她换过衣裳,又在夜间噩梦的时候被她哄过,所以对她还不至于张牙舞爪。
但是她要是太过接近,这孩子也会很是紧张,她又怎么好逼迫这孩子跟她亲近?
——这些天想要换药的时候,还都是言夙出手让孩子昏睡过去。也因为这样,小丫头最不喜欢的就是言夙。
这会儿不过是被言夙看了几眼,小丫头就对着言夙呲牙,还真的有一点狼崽子的气势。
就是让言夙更加头疼了。
红鸢接到言夙投来的目光,也只能回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这孩子年岁虽小,但显然对谁都警惕的很。
短期内定然不可能跟他们亲近。
“爹爹,新来的妹妹有点凶凶哦。”小崽窝在言夙的怀里,虽然屋子里架着炭盆,其实也不怎么冷,但小崽还是觉得爹爹的怀里更舒服。
而且爹爹还能让他缩在他的怀里啃糕饼吃,就更加令崽崽舒服了。
——虽然一开始小崽对大崽能跟着沈飞玹学武很感兴趣,一度要跟着一起,但是几次之后,小崽就退却了。特别是现在的天气,他就更不想出去了。
除了每天依旧会夸赞练功归来的哥哥。
“小崽不喜欢新妹妹吗?”言夙给小崽喂了一口温水,将他不小心掉落的一些糕饼给拂干净。
小崽晃动着小jiojio,并没有立刻给言夙答案,很是“沉思”一会儿,才说道:“没有不喜欢。”
“有点怕怕。”小崽也很难说明自己复杂的感觉。
他见过小妹妹伤着的样子,见过小妹妹的爹(反正是亲人)再也醒不过来的样子,他其实想起来舅舅醒不过来的那时候——虽然爹爹又醒来了,他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但是心里会觉得妹妹肯定会很害怕,很伤心。
对着小妹妹他就带着心疼,想把好吃的分给她。
但是小妹妹会凶他,比村里大狗狗还要凶,他就有点害怕了。
并不知道被跟狗狗比较的小妹妹,这会儿正缩在床脚睡觉,但依旧睡的不怎么安稳。
——念儿也在睡,红鸢在屋里缝补衣裳。
小崽继续说道:“我想给小妹妹吃糖。”
他吃到甜甜的糖的时候,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情,但爹爹说小孩子吃多了糖会牙疼。
所以他的糖好少哦,都不够给妹妹分的。
言夙:“……”怎么忽然觉得这小子说了这么多话,这句才是重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言夙觉得小孩子哪有这么多心思,肯定是大人的过度解读。
他就从柜子里拿出四颗带着小竹棍的糖果来,递给小崽:“这里的四颗糖,崽崽知道怎么分吗?”
“悠悠姐姐的,念儿妹妹的,小妹妹和小崽的。”他攥紧竹棍,小手指在每一颗糖果点过,给每颗糖果都划分了归属。
言夙不由道:“怎么不给哥哥分吗?”
——这就纯属是为了逗孩子的,言夙拿的时候也确实是没算大崽的,大崽子这会儿还练着功呢,送过去也是吃不上糖的。还要被沈飞玹这个当师父的数落他这个当爹的给孩子的上进道路上添堵。
小崽一点没有因为言夙的话纠结,直接就问道:“不是哥哥回来后,爹爹再给他拿吗?”
言夙:“……”所以别看孩子小,人家机灵着呢。
小崽看爹爹不想再说什么了,就抓着糖自己开门关门跑到了红鸢等人的房门前:“红鸢姐姐,悠悠姐姐开门呀。”
他也没高声喊,还记着之前红鸢说声音大吓着了新妹妹的事儿,这悄摸摸地奶声奶气,搞的像是在自己家里还做贼似的。
悠悠拉开们,见小崽伸着头往屋里张望,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吵到小妹妹了吗?”
又甜甜叫了一声悠悠姐姐,给悠悠递糖。
可能“做贼”的味道太浓,悠悠一下都没敢接糖,特别是看到言夙跟在后面走过来,顿时一副紧张的样子将小崽揽在身后,然后挡着言夙的目光,在身后抓着小崽的手,将糖都攥到了自己的手里。
然后一副是自己嘴馋才去偷偷拿糖的样子。
——其实言夙将给孩子们的糕点摆放在柜子里,是没有锁也没有特意放高,但跟孩子们交代过,必须好好吃饭才能有糕点、糖果吃。
言夙的话在他们的心头,分量还是很重的,如果实在是馋了,也确实是会开口向言夙、红鸢等大人们要。
却没发生过自己偷偷拿糖的事情。
言夙看着悠悠这几乎下意识护着小崽,自己“挺身背锅”的样子,不由摸摸她的头。他说不好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就是想要这个小姑娘别这么小心翼翼的。
“糖是我给弟弟来跟你们分的。”
一听是自己误会了,悠悠的小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的将糖又往懵懵的小崽手里塞。
——为什么姐姐忽然一下抢走他的糖?姐姐要是想多一个,他也是会让给姐姐的,毕竟平时姐姐也经常分好吃的给他。
“不过,悠悠还是很棒,是个保护弟弟的好姐姐。”言夙怕小孩伤心,有些笨拙的安慰一句。
红鸢见开着门却没人进来,已经放下缝补的活走了过来,见到这场面,连忙轻声哄着俩孩子进去分糖果给两个妹妹。
忍不住跟言夙轻声说了一句:“悠悠以前的父母,经常因为她‘照顾”不好弟弟,而责打她。我还以为她也会因此……”
“其实大人对孩子公平对待,孩子之间就算是有争吵,但是感情也还是会很好的。”红鸢不免说道。
——她们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子女众多的,而且大部分都讲究儿子是家里的宝、顶梁柱。但很多父母还是不会太亏待女儿,毕竟也是亲生的。但也会有些人家,不拿女儿当人看。
言夙知道悠悠以前过的不好,不然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流落在外?但他一直只是对悠悠好,并没有过多的去问悠悠她过去的事情。
没想到今天会听红鸢提起,还说了几句很有到底的话的样子。
红鸢也就是这么一说,根本也没觉得自己是说了什么“人生哲理”,这会儿看言夙一副受教的模样看着自己,顿时有些脸红。
“我会努力做到。”言夙轻声说,这就让红鸢心里更震惊了。
——她其实说这些,也只是站在儿女的角度来讲,她还待字闺中呢。没想到言夙会这么郑重其事。
言夙走进了屋里,看到念儿也悠悠醒转,也不哭闹,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到熟悉的姐姐和哥哥,就要抱抱。
悠悠立马将糖从嘴里拿出来让小崽帮她拿着,手脚麻利地给念儿穿起了衣服。
冬天的衣服厚实,古人的衣服又系带繁多,言夙有时候都琢磨不轻,然而悠悠手脚利索,都没让念儿感受到不舒服,衣裳裤子都穿的整齐。
然后一颗糖塞在念儿的嘴里——也是没法儿塞在手里,哪怕屋里有着炭盆,这衣服也是穿的不老少,念儿短短的小手送糖进嘴可真有些艰难。
新来的小妹妹最是觉浅,他们这一番闹腾,早就醒了过来,只是一直不声不响的,仨孩子一直没有发现。
小崽忽然看到的小妹妹睁大了眼睛看自己,还吓了一下,不过很快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攥着最后一颗还没动过的糖果往前伸手。
小妹妹睡在最里面的床脚,小崽半个身子都爬在了床上,努力的伸手凑近。
红鸢一惊,这猛然凑过去,可别吓着这孩子,到时候再做点什么,伤了小崽可怎么办?
——说句实话,虽然心疼这么点大的孩子失去亲人,但就“亲疏远近”而言,红鸢肯定是偏向自家的少爷。特别是在自家的孩子还没有错处的时候,她就更心疼了。
但言夙摁住了她的肩头。
红鸢这才反应过来,少爷在这呢,怎么可能任由人伤到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