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浅幼年的记忆里,是嘲笑跟饥饿。
她母亲是敌国的一个歌姬,不久就被贤王厌弃,甚至没活过他满月。
他是最最不值得一提的小东西,死了无所谓,活着反而碍眼,但是又没必要弄死。
他的哥哥们很讨厌他。
父亲是个冷漠的人,总是在盘算这盘算那,他的哥哥们其实也没有多受宠,但地位比他高的多。
地位高就可以随意玩弄他,把他推进坑里,在坑里倒上水,然后不管不问放置好几天。
后来他回想起那段记忆,居然还觉得很清晰。
其他的事都记不清了,我有呆在坑底时抬头看的那小小天空还记得清清楚楚,伴随着无法忍耐而又必须忍耐的饥饿感。
所以后来,太子哥哥给了他一颗糖,他就将太子哥哥永远记在了心底。
他那么小,一无所有,一颗糖对他来说太贵重了——不,与其说是贵重,不如说是,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当他有了一颗糖,这颗糖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世界上什么都不属于他,除了疼痛和饥饿之外,只有这颗糖属于他。
甜甜的,他第一次品尝到这样美好的味道。
这个味道后来伴随了他终生,即便是失忆的那段时间里,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失忆是一场蓄谋已久,也是贤王的迫不得已。
送进皇宫的差不多算是质子,于是最不受宠的他被套上了世子的名头,送进皇宫里“受苦”。
这是第一个迫不得已,也是第一个蓄谋已久。
太子哥哥中毒之后,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慌乱更难过,因为他手中曾经有那么一颗带毒的糖果儿。
他没有给太子哥哥,他把糖果儿丢掉了。
可是他太怕了,甚至恍恍惚惚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胆小,真的听从了青萝的吩咐,把毒糖果儿送给了太子哥哥。
好在太子哥哥撑了过去,被尘虚道长救活了。
这是第二个蓄谋已久,将一个毒医送进了皇宫里,夺得了皇帝的宠信。
而紧跟其来的是第二个迫不得已。
贤王没了儿子,只好将他传召回去,充作真正的世子养大。
可他已经品尝过真正的甜,又怎么愿意被贤王裹着刀片的蜜蒙蔽?
贤王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时候他太担小,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怯生生地看着“父王”,觉得父王说得不对。
后来再回想起来,他就只想嗤笑了。
如果贤王那也算养,他倒不如去跟乞丐扎堆,说不定还能过得舒坦些。
但那时他不懂,被毫无所觉地喂下了奇怪的药粉。
再醒过来,他就不记得他的太子哥哥了。
平心而论,那几年贤王对他不错,是按真正世子份例养的,因此他褪去了胆怯和自卑,仿佛一个真正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小世子。
他爱吃糖,便可以随意地在房间里铺满糖果儿。
但那些糖味道总是很不对,或太甜腻,或不够甜美,没一样顺他心意,跟他梦到的差别太大。
于是他隐约明白了,不是糖的问题,是梦里那个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