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退回一二十年前,那时候是工人们最体面最风光的时候,集体经济下国家的饭碗就是铁饭碗,固定按月发钱粮票,一年四季发劳保用品,谁要是进厂当工人那真是人人都羡慕,找对象都要高一个档次。
可是到现在改革开放已经十多年,各行各业的民办企业层出不穷,最开始那一批抓住风口的民企已经做大做强,敢于和国企老大哥争市场,甚至于还因为机制灵活、敢于创新,把许多老牌国企打得节节败退。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一道不可抗拒的洪流,所有的企业都不进则退,有丽人时装这样迎头直上越战越勇的,也有一些积弊难除渐渐没落的。就连街口下象棋的老大爷们都知道哪里的玻璃厂发不起工资,哪家饼干厂销路不好,又有什么鞋袜厂库存积压现金流断裂……
不过破船还有三千钉,真正倒闭的目前不多。
“你下岗了?”孟丽云一惊,下意识反问道。
孟丽云刚才脑子里已经将方小桃可能遇到的工作困难过了一遍,觉得最有可能就是方小桃作为质检员没能把好关,经手的服装出了质量问题,现在出了状况厂里要求方小桃自个儿掏钱补窟窿。
她可没往下岗这一头想。
“嗯……”方小桃低头看着空杯子,抽了抽鼻子,开口就更咽了,“不止我一个人,我们厂的员工都下岗了。”
“都?你们厂要倒闭了?”孟丽云倒抽一口凉气。
唐志华在山上挖的野花是连根带土的,找剧组的工作人员要了两张报纸仔细包着,唐棠心想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把花栽了。
院子里是水泥地,只有玉兰树周围砌了一个花坛,那儿是小葱蒜苗和香菜的地盘,墙角有一口大水缸,里头堆牛粪和塘泥种着一缸荷花,其他零碎的花花草草则是在墙根或者窗台上的花盆里见缝插针。
“星星,咱们家最近有破盆破罐儿吗?”唐棠一边挠狗脑袋一边问。
要说谁最熟悉厨房,除了保姆大姐就要数星星了。
这狗子贼精,不管谁做饭它都侯在厨房门口,一旦切个肉、开个罐头,又或者是洗个苹果梨子啥的,一准凑上去围着裤腿打转,嗷呜嗷呜用脑袋的顶心毛蹭,一定要馋到一口才作数。
星星热得不行,五体投地地趴着,吐着舌头喘着热气,汪汪叫两声,“碗柜顶上有。”
唐棠踮脚果然摸到一个半大的搪瓷盆,白底红边儿,盆底印着两条红鲤鱼和一个大红的双喜字,底部掉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瓷,举起对着阳光一看,哟,有俩砂眼儿。
唐棠记得小时候搪瓷盆是个金贵物,光花钱买不着,还得要工业券,那会儿家属院里的新婚夫妻一般也就置办两个,一个用来洗漱一个用来淘菜和面,这就算是体面了。后来搪瓷盆价格便宜下来,家家户户大的小的买一大摞,唐棠家里也买了好些个。
但是这东西有个缺点,瓷一掉就容易坏,而且因为工艺问题,掉了瓷以后是有毒的,所以这两年市面上有不锈钢盆了唐棠家里就慢慢淘汰搪瓷盆,用坏了也不拿去补,就用来装土种花。
唐棠从花坛里挖了土,从报纸里拿出野花,一共六七株,唐志华本身不爱好花草,反正唐棠那么一指,带花的他都挖了。
最大的一株是野百合,高长的枝条顶端盛放了一朵白色的花,星星的狗鼻子刚凑过来就给浓浓的香味窜得打了个喷嚏,立马怂怂地后退到墙角去,湿漉漉的狗眼看着唐棠,低声地嗷呜嗷呜,“它欺负汪!”
唐棠赶紧摸摸狗狗的毛脑袋。
除了百合还有三株田边菊,几朵碎碎的紫色小花,开得兴致勃勃的样子。
再有就是两株没有茎秆的植物,叶子和韭菜叶差不多,唐棠乍一看以为是老娃蒜,拿起来又发现不是,老娃蒜名字不好听但是花很秀气的——开水红色的六瓣花。而唐棠手里这两株其中有一株开了花,细长的叶子中间围着一粒花生米大的小花苞,很素雅的豆绿色,紧紧地闭着,一点儿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唐棠不认识,但她也并不纠结这个问题,用她从某句领袖的名言里得到过启发来说——管它什么花,能开花就是好花。
再说这花还有香气呢,轻轻浅浅的,不像百合的香气那么张扬。
唐棠种花并不精细,就是图个热闹好看,一股脑将花都种进搪瓷盆里,不过百合实在太占地方,跟个大高个一样先占了小半个盆,再种完田边菊盆里就有点局促了,于是唐棠又翻出个老旧不用的土陶盐罐,把像韭菜的两株野花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