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姜芙 鹿燃 3438 字 2024-05-20

自把这些全数吐出,姜芙一直盯着崔枕安脸上的情绪变化,试图从他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窥出一丝旁意,然,他从来都不把心底的喜怒挂在脸上,似云无形,难以揣透。

灯豆之光跃在他一双深渊似的瞳孔里,星点火光铺开一层圈,良久才又聚焦到姜芙脸上。

他就这样怔怔望着姜芙的眼,明明对自己当初的莽撞失查难以释怀,明明也想同他说些心事,可一见到她那一双眼,便什么都讲不出了。

怯。

自椅上站起,长步重回内殿,一如先前坐回藤椅当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姜芙揣摩不透,急眨两下眼皮匆忙跟上,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崔枕安的视线突然落到姜芙手上,伸手将其攥住,姜芙想要将手自他掌中抽离出来,却被这厮越攥越紧,“你恨我是应当。”

“当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只同我讲,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一抹欣喜才挂到脸上,姜芙淡朱色的唇才启,只听他又加了一句:“除了那个钟元。”

“我与他的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话外音不言而喻,才挂在脸上的欣喜迅速黯然,连肩也随之一同沉下。

“我可以不恨你,只要你不杀钟元。”她一字一句郑重道。

一张口便唯有钟元,崔枕安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抚过,虽相淡不欢,好歹她将饭吃了,好歹现在见她情绪算稳定。旁的崔枕安暂时不想给她答复,只道:“你该回殿休息才是。”

“你不会杀他的对吗?”

再无人答,被握着的那只手也慢慢被人放开。

漫手皆是崔枕安掌心的余温,姜芙将手背在身后,暗自捏紧了拳。

“先回去。”他仍旧不肯给姜芙一个肯定的回答,似是而非。

不敢逼得太紧,生怕狗急咬人,见无定言也只能暂且离此,姜芙扭身便走,尚未走出两步又折返,朝崔枕安探出手来。

“把那群青色的发簪还我!”

崔枕安只望着她也不答话亦不动。

“那是我的东西,”姜芙一顿,手又朝前探了一寸,“我不会拿那个寻短见的,也不会拿那个再刺你。”

命是

钟元救的与潮意凝在一处,时而杀得伤口疼。

自那日被人拖进来,除了每日饭食便再没人理他,也再没用刑,这两天钟元得缓,精神照比先前好了许多。

只是牢中暗黑,若无人开窗便不晓白天黑夜,他已然分不清最后一次见姜芙是两天前还是一天前,仿若过了很久很久。

坐在墙边打盹,忽而听见有声响自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钟元将眼睁开一条缝隙,自知时辰到了。

崔枕安终是要命人解决掉他。

正过身盘膝正坐暗牢正中,从容相迎。

一抹灯火光亮逐渐显在牢门之前,昏花朦胧,却足矣在狭窄的暗牢之中照亮大半个人身。

“钟元,太子殿下来了。”自门外朝里瞧,瞧不太清钟元的表情,方柳将灯朝里提了提,才隐隐得见钟元脸色。

钟元不言不语,只缓缓提目,正对上牢外立着的那人的一双眼,一人眸线相撞,一高一低,钟元丝毫不惧。

“太子殿下竟还亲自来送我。”这两日稍缓,钟元不再像之前那样连说话都只能用气音。

“我是应该叫你钟元呢,还是应该叫你许岚沣?”崔枕安长身而立,霜白的面色被灯火添上一层柔和,高挺的鼻梁阴影投在脸上,将整张脸分出明暗。

“看来你都知道了。”钟元轻笑,这便是默认了。

“当年许定年下毒谋害我,被人揭发,坐实谋害北境王世子之罪,父皇一怒将许家治罪,十四岁以上皆斩首,十四岁下充军发配,许定年之子许岚沣正因岁龄不足而留下一命。”

当年事发崔枕安也才八岁,只记得自己得了一场重病几乎丢了半条命,许氏满门获罪,而崔枕安也因此事落下病根,治到今日也未敢称愈。

北境当初自成一域,有自己的管辖,不同当朝,北境的官医是正常男子而非内宫的宦官。

“谋害?”钟元轻笑一声,说得讽刺,“下毒?”

“我许家世代行医,最擅以毒医病,当时的北境王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就几乎灭我许家满门,让我如何不恨?”

少时流放,过的猪狗不如,后他逃了,自知无法近得北境王的身,更无法让他死于自己的刀剑之下,可他一日都没放弃过报仇。

直到后来崔枕安上京为质,他才知道机会来了,他知,只要能入宫便有机会接近崔枕安,

于是趁着夜色逃出流放境地,九死一生化名钟元上京,只要将他杀了,北境王定生不如死,北境也会因此覆灭。

在许氏一案当中,那高高在上的王室中人,没有一人无辜!

“为了杀我,你宁愿入宫为宦。”顺着许氏的线索查下去,崔枕安也几乎将许岚沣的后来人生摸了个透。

这个宦字,是许岚沣此生在心中不灭之痛,所以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姓氏,连回想都觉得愧对枉死的父母双亲,然,他的人生活生生被人斩断丢入深渊,他无权无势单枪匹马若想复仇难如登天,除了这条路,除了这条唯一有可能接近崔枕安的路

他别无选择。

还是他想的简单了,宫门似海,最低等的药工哪里能见得贵人,即便崔枕安是质子。

“当年我许氏申告无门,数十条人命冤死刀下,为了杀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即便现在,每每记起当年许氏惨状,钟元仍痛得撕心烈肺,这么多年他独揣着这个秘密无人可说,前路茫茫不见希望,却也依旧独守坚持,未曾有一刻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