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墨珣心中早有准备,也被这个查出的贪污金额惊了一下。宣和帝统共往地方上拨款十九亿,居然就有人硬生生贪了十一亿去……
宣和帝此言一出,殿内的大臣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显然也是被这数额吓得不轻。
“皇上,王爷可有将涉案人员名单一并呈交上来?”钱丞相这就站了出来。
“是有名册。”
按理说,宣和帝应该会被这些贪官气得在将王爷们递上来的奏折都甩在大殿之上。然而今次,宣和帝的语气却显得格外地平静。
墨珣一时也抓不准宣和帝的心思,但四位王爷能揪出贪官,不论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而且,朝廷财政吃紧,十一亿两若能完全追回,那么灾后的重建工作也能更好地开展了。
钱丞相听到宣和帝这么说,只以为宣和帝是还没有收到名册。
宣和帝将这名册直接就放在了龙椅的软垫下头,钱丞相问完了之后他就伸手将名册掏了出来,“来,念念。”
宣和帝虽然将名册递给了齐公公,但话却是对柱下御使说的。
“莱州副都统,陈浣青,贪污银两共计六千五百九十三万三千三百五十六两。莱州巡抚,林海森,贪污银两共计……”
等到柱下御史将这本薄薄的名册念完,宣和帝就笑起来了,“一个人就要贪了一个富庶州省一年的财政收入,挺厉害啊!”
墨珣在殿外听了这么一长串名单,又听到宣和帝这么轻描淡写的话,总觉得他这么平静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惊涛骇浪。
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当然知道这件事宣和帝绝对高兴不起来,这看似“夸奖”的话实则与催命符无异。
“这名单上大多数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宣和帝见没人回应,这就自顾自地往下说。“然而却还有人畏罪潜逃。”
“贪污银两超过一万两以上者,斩首示众;超过五万两以上者,涉案官员家眷集体受罚,汉子发遣边疆充当苦力,哥儿则充作官奴;涉案金额不足一万两者,示情节轻重,发配边疆或者革职查办吧。”
“皇上圣明。”
“不过……这钱只是从他们家里抄出来的,恐怕还有不少被他们藏在外头。”其实这个名册的统计多有不实,毕竟从家里抄出来的,也不见得全是贪的这一回的灾银。然而,贪污就是贪污,不管贪的是哪一次,都得受到惩罚!
“皇上所言极是!”
宣和帝当真平静极了,这就开始说起他要顺藤摸瓜,将贪官污吏一并揪出。
“这件事就交给御史台去办。”
“臣遵旨。”御史丞这就站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次,朕尚且不知原来百姓的父母官竟是这样为人父母的。”宣和帝说着说着竟自己笑了起来,“这些人,只一次就贪污了国家整整三年的财政收入。比朕都有钱……”
“这些人是疯了吗?!”宣和帝原先还平静的语气顷刻间就变了,“刚才那份名单,几乎整个莱州的官员全部落马!没有一个不贪!朕第一次派到地方上的那些官员,无论是工部出去的,翰林院出去的,还是御史台出去的……怎么都没人给朕写奏折?!”
宣和帝此时虽然说的是那些被派出去的京官,但却以那些人的作为来质问起在场的一众官员。
“查,继续给朕查!”宣和帝压根就不信被他派到灾区去的第一批京官有多干净。这么说着,他又扫视了底下站着的这一批官员。
然而,朝臣们听到了宣和帝这样一番话,自然只能高呼“皇上圣明”。
之后,宣和帝冷哼一声,又说起了灾区目前的灾情。
自从防洪工程决堤溃裂之后,朝廷已经组织大批灾民撤离。而四位王爷递上来的奏折中写到:现在灾区的雨势已停,想来不出十日洪水便回退去。
宣和帝的“罪己诏”,正是要卡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发布出去。
除了“罪己诏”之外,宣和帝还命人往城外张贴告示,只说是洪水已退,现希望灾民能够返回故里。不过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自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宣和帝又说,朝廷将按照户籍上报送的人数,给灾区的每个百姓以一两的补贴。而已故百姓则发放棺木钱,以安葬亡民;灾区停征一年,停免灾区税收;发放谷米和种子,以供灾民来年开春播种……
宣和帝所说的这些举措大都是沿用旧制,只不过在旧制的基础上又多加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查贪官,查出了十一亿两。本来已经空虚的国库忽然之间就丰盈起来,宣和帝大手一挥,就将赈恤定下了。
减免赋税的事说完,宣和帝才说到了昨日怀阳城外灾民闹事的事。
昨天事情一发生,怀阳府尹就下令关闭城门,而后自己进宫向宣和帝禀报自己掌握到的情况。后来宣和帝急召三公入宫商讨对策,这整个过程不超过一个时辰。
“此次灾民闹事,朕已从怀阳府尹处了解到情况,系有心人恶意引导。朕昨日已经下令,此事由怀阳府尹全权负责此事,而各军参领从旁协助。若在灾民之中,发现有人肆意散布谣言,污蔑朝廷,煽动灾民造反的,一律杀无赦。”
墨珣在外头听了,倒是能理解宣和帝在对灾民的态度上的转变。之前无论是大名翁主组织施粥、官兵帮助搭茅屋、与医馆商议赠医施药……这些都是因为灾区的情况不容乐观,灾民们无处可去,但宣和帝又怕他们硬闯京城,这才使的怀柔政策。而现在,灾区的情况好转,又有四个王爷作为钦差在灾区坐镇,准备进行灾后的善后工作,那么这些围在怀阳城门口的灾民就可以打发回去了。
宣和帝一边给人许了许多好处,一边又直接派兵管辖……如此两相权衡之下,必定还是回到原籍更划算了。而且,施粥恐怕也要停了。如果一直不停,那么灾民完全可以就围在城门口不劳而获。
墨珣又仔细听了听,听到怀阳府尹说,现在已经抓到三个混迹在流民之中的煽动者,正在审问。
将重要的事都做出了安排,宣和帝这就宣布退朝了。
伦沄岳这时才得空走到墨珣身边,问起昨天赵泽林、伦沄岚是否还好。“本来昨天你外祖父和姥爷就要到越国公府去探望了,但是我把他们给劝住了。”伦沄岳其实是想着,如果弟弟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越国公府一定会派人来传讯。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没事了。
“都好,昨天祖父也一起跟去了。灾民闹事的时候,多亏蔡大人反应及时,下令让人撤回城里,关闭城门。就是受了点惊吓,中午用过安神汤之后就睡下了。晚上用饭的时候,我瞧着像是没什么事了。”墨珣知道外祖父他们必定十分担心伦沄岚,也不知道今天他们会不会就到越国公府去,所以这就详细地跟伦沄岳多说了一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伦沄岳连着说了两遍,而后才又开口说道:“这样我也好回去跟你外祖父说。”
墨珣点点头,这就听到伦沄岳又问了句,“昨日你也到城外去了吗?听说死了人,是真的?”
“我没去,究竟死没死人,我也不清楚。说不定就是煽动者随意喊了,想激起灾民和官兵之间的冲突。”
伦沄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就拍了拍墨珣的肩膀,上自己的案前忙去了。
墨珣回府之后,自然要将伦沄岳的话转达给伦沄岚知道。伦沄岚听到了墨珣这么说,直觉得是自己的罪过,平白让父亲和爹爹那么担心。干脆就跟赵泽林说了一声,准备明天伦沄岳府上去探望两位。
赵泽林听了伦沄岚的话,立刻点头应允。林醉见状,便也将林醺即将及笄的事也一同跟赵泽林说了。
“醺哥儿及笄?这可是大喜事啊!”赵泽林点点头,这就想着,昌平郡君可能也就在这几天会给他下帖子了。原先,就有太医给林醺做过诊断,无论是哪个太医来看,都说林醺活不到十五岁。这下他马上就要及笄了,对林家来说,那可不就是大喜事吗?
果不其然,就在林醉跟赵泽林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林家的帖子也就送来了。
林醉昨天跟赵泽林一说完,就意识到林家还没有给越国公府上送帖子。万一他这么说完了,林家最后却没有请赵泽林,那岂不是尴尬吗?林醉本想着,如果在林醺及笄礼的前三天,林家还没有送帖子的话,林醉就要让洛池到林家去说一声了。现在见帖子到了,也算是将心中的大石卸了下来。
及笄一向只请哥儿,所以林家的这个帖子也没有涉及到越国公和墨珣。就算林家真的要请,那墨珣和越国公也要上朝,并没有这个时间去参加。
墨珣倒也只是听林醉说起了林醺及笄的事,他与林醺统共也就见了两三次面,感情什么的自然是谈不上的,所以墨珣也就没想过要给林醺备什么贺礼,只全权交给林醉处理就好。
宣和帝的诏书一贴到城外,便引起了灾民们的讨论。原先还有人嚷嚷着“要杀人偿命”,但说这话的人很快就被官兵带走。宣和帝此举也起到了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如此一来,再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了。而大多数灾民,看到了宣和帝这诏书上所列及的各种减免政策之后,自是心动的。不过两日,便已经有灾民陆陆续续地开始返乡了。而原先那些不停地说要进城的灾民则口口声声说是孩子病得厉害,需得进城瞧过了大夫才好上路。这样的人自然是少数,蔡炎恩只请了几个大夫轮流坐诊,待确认孩子没有什么大病之后也就不再管了。
因为灾区的情况好转,京城里的各项娱乐也渐渐地恢复了起来。原先情况不对,昌平郡君便也只想简单地将林醺的及笄礼办一下。然而现在情况有所变化,程雨榛就向昌平郡君提议,不如就将林醺的及笄礼大办一下。程雨榛的意思,是想给京中一些有头有脸的命夫都请来。及笄礼,林醺也是要出来见人的,倒好让大家瞧上一瞧,这样也有益于林醺嫁人。
昌平郡君倒不是心疼这个摆酒、请客的钱,而是宣和帝才刚刚将京里的娱乐项目解禁,他们这就开始大宴宾客是不是不大好?他也知道程雨榛是为林醺好,而林醺又是他的亲孙子,他自然也希望林醺能嫁一个好人家……可是现在也没有哪家这么快就开始敲锣打鼓呀。
对于昌平郡君的顾虑,程雨榛也有话说。他觉得林家本就是皇商,这次赈灾,林家那是既出钱又出力,现在解禁了,那么为自家孩子的及笄礼摆个酒也没什么吧?
最后两边僵持不下,昌平郡君干脆就让林奕甫来拿主意。说是让林奕甫卜上一卦,看看林醺这个及笄礼要怎么办。
林奕甫哑然失笑,却见自家夫郎十分坚定,这就真的命人去摆案焚香,开始测算起来。测出来的结果倒是中肯,要大办也行,要小请也可。既然如此,昌平郡君也就随程雨榛去了。待程雨榛走后,林奕甫才小声同昌平郡君说:“要不要顺便测一测醺哥儿的姻缘?”
昌平郡君原本是没想到要测,但此时听了林奕甫提起,倒是有些心动。而林奕甫一看昌平郡君眼里的迟疑,便知道他是有了想法,这就准备起卦。
“等等!”昌平郡君见状,立刻伸手拦住。“还是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由他自己去吧。”
算卦这种东西,林奕甫虽然是行家里手,但他却很少给自家的子孙算卦。之前醺哥儿身体不好,他们便也算过,知道林醺命该如此,而现在,昌平郡君也怕林奕甫会算出什么大凶来。
“真不算?”林奕甫原也不是很想算,只不过是现在看到卦台已经起好了,顺带罢了。
命这种东西,其实是越算越薄的。
“不算了。”
程雨榛既然得了昌平郡君松口,那他就真的开始筹备下去了。林醺的及笄礼比起林醉那时更热闹一些,等到了日子,赵泽林就带着伦沄岚一起到林家去观礼了。
林醉作为林醺及笄礼的赞者,自然是比赵泽林他们更早就到了林家。
“上回听爷爷说你身体又不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时辰还没到,林醉就坐在林醺的闺房里同他聊天。
“没什么,就是爹爹太烦了。”虽然今天是林醺的及笄礼,但林醺看起来神情恹恹的,像是对这个及笄礼没多大兴趣。
林醺今天装扮起来,倒是清丽可人。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恐怕到林家来说亲的人,早就已经将林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