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外一三八

“我知道了,老爷你歇歇气。”小媳妇低低应了。

这会说的跟应的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只是世事难料,这会子的人又哪里想得到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呢。就是陪着三哥收拾行李的约哥儿,也想不到,这会他满心钦佩着大哥,会在几十年后又坚决不肯叫大哥安然入土。

朱立勤虽然对于四弟未必有太多的好感,却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的,这会见着约哥儿陪着节哥儿收拾行李,他招呼约哥儿过来问了问功课,也没有怎么为难,只考问了几句,又勉励了几句之后就放他们兄弟两个一块玩去了。

待得晚上,朱立勤领着两个弟弟给亲娘烧纸钱敬香,敬完香他单独跟亲娘的牌位呆了一会,问了好些话,牌位一贯地静默不语,朱立勤取了棉帕替牌位除尘,低声说着话,“娘,您的瑾哥儿,媳妇儿定下来了,那姑娘我今天见过了,性子有一些烈,但品性是极好的,老爷子这一回还真的是费心替我挑了个好媳妇,她现在还在热孝期,婚期定在三年以后,到时候,我带她来见您。”

“对了,刚刚您有见着福姐儿了吗?那是俭哥儿的长女,您的嫡长孙女,我看她跟您有一些挂相,想来将来也不会太差的,俭哥儿,他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不过,还是一样的机灵,节哥儿也挺机灵的,就是我,挺对不住他们的,自那那年去了县城,就放着他们两个在老门山了,他们的学业都没有坚持下去,俭哥儿在茶行做管事,节哥儿对厨事有兴趣,他要去学厨了。”

朱立勤看着牌位有一些愣神,“当年您很期盼着我们哥三个能够在学业上有出息,没想到,到头来,我们兄弟哪一个都没在学业上继续了。不过,我一直都没有放下课业的,还跟着沈东家学了许多别的本事,沈东家当年可是远赴重洋留过学的大才之士,本领大着呢!我之前有跟您说过沈东家的,当年他救了我的性命,这些年来他跟颜夫人也一直照顾着我,我的日子其实过得挺好的。”

说到这里,朱立勤又静默了一会,他看着擦得干干净净地牌位,小心翼翼地搁回了原位,放好之后,他又正了正牌位的位置,眼看着正正的,这才收了手去收拾香案,他看着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香炉,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老爷子说起您了,他的话没说完,我也不爱听他说起您,他总觉得自己是没错的,但我却一直怪他不肯再出药钱,当年,您只要再吃几副药,您就能好起来了的吧?”

牌位静默无声,香线的青烟也没有什么变化,朱立勤也没有指盼着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只继续说着心里话,“下午他还说了他百年之后的安排,说是老宅要留给老四他们,这个地方不大好,我也没想着要,就留给老四吧。他看起来,也老了不少了,跟他娶续弦那会意气风发的样子很不一样了,原来当年看起来再怎么样厉害的人物,也都会老的呢。”

朱立勤絮絮叨叨地一直说到香烬,他取了香炉中的香线小木棍放进火盆里烧掉,抬着香炉放回神龛底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他对着香炉喟叹了一声,随着他的轻叹声,香灰往他头上脸上扑了过来,亏他闭眼闭得及时。

于是,几个在外头等着的人就看到他一头一脸的灰白走了出来,朱立节被吓得骤然尖叫了一声,“大哥,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哪里是头发白了,是香灰扑了。”朱立勤取了水净了脸,又取了鸡毛掸子把头上的香灰给掸掉了,这才把头发洗了一遍。

朱立节在一旁帮着倒热水递帕子,一边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突然间就白了头发呢!这可一夜白头还要吓人啊。”

“你冲着香炉吹一口气,保管你也会被香灰扑一头一脸的。”朱立勤原本心情有一些郁郁的,经过这一么遭之后,心情这会倒是明朗起来了,说不得,这是姆妈不肯看他这个样子呢。

朱立节看着大哥偷偷笑了,这会的大哥叫他觉得很亲切,之前那几天,大哥显得不那么亲切呢,他挤过去挨着擦头发的大哥坐下,“大哥,我去了庆丰大酒楼,以后也是跟二弟一样,一个月能回来一次吗?”

“可以的。”朱立勤扫了三弟一眼,“只要你好好表现,一个月休一天假是肯定不成问题的。”就算是不能一个月假一次,他也会拿出自己的面子去求个情的。

朱立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那里的师傅好不好说话?”

“你得盼着那些师傅们都是严厉的才好,太松泛了可学不到什么本事。”朱立勤晃了晃脑袋,感觉清爽了就把毛巾搁在架子上挂好,催促三弟感情入睡,“明天要起早呢,别磨蹭了。”

朱立节知道大哥每次去县城都是天不亮就要赶着牛车出发的,也没再折腾了,乖乖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朱立勤在寅时三刻就赶着牛车出门了,这个时候老门山是还没有修好通往村外的大路的,都是靠着人走出来的小路,牛车过山坳的时候,完全不能载人,只能是下了车牵着牛车走的,他们一家子兄弟下了牛车,福姐儿突然‘啊’了一声,朱立勤也听见了动静,他举着马灯照了过去,竟然是于敏乔,“你怎么这早就等在这里了?”

于敏乔一手拿着根棍子,一手拿着一个小包袱,“你们出门还挺早的。”她把小包袱递了过来,“这么早怕是还没有吃早饭,我给炒了点炒饭,你们带着路上吃吧。”

“这个时辰你在这里,太不安全了!”朱立勤看着到处黑麻麻的一片,被未婚妻的行为吓了一大跳。

于敏乔扬了扬手里的棍子,“放心,我带着棍子呢,这是铁棍子,什么人经不起砸一棍子的。”

“你没带着灯?”朱立勤打量了她一下,就没看着哪里有灯的。

于敏乔摇头,“村里这些路我都走习惯了,不用带灯也行的。”她看了看另一边的人,催促朱立勤赶紧出发进城,“太晚了路上有人,就不好走了。”

“你下回再别这么胆大了。”朱立勤自牛车取了一盏马灯递给她,“真要是有什么想送过来的,你直接送到家里也行,虽然村里有讲究,也没到这份上,未婚夫妻还是能正经往来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