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番外四则

我家少年郎 赏饭罚饿 5797 字 3个月前

内监吊着嗓子一字不漏地宣读完毕。

梁家满府不甘,项家匪夷所思,坊间不明所以的百姓倒是跟着皆大欢喜,大概很乐意看一出不要钱的好戏。

第二日,天没亮,宛遥已经简单收拾好了行装,她趁夜色溜出门,轻手轻脚地摸到后院,脑袋还在注视着身后是否有人,手却动作娴熟地拔了栓。

门一拉开,外面是她娘神出鬼没的身影。

“娘!”吓了一跳。

“早知道你不会安分。”宛夫人面沉如水,显然是生气了,“又上哪儿去?!”

“……茅房。”

“茅房的门是朝这儿开的?”她边说边摇头,“项桓一回京你就跟着瞎折腾!”

无怪乎自家老爷不喜欢那个小子。

这好容易才掰正的闺女,短短两天又被他带坏了,项府简直是京城最大的黑染缸。

宛遥垂首反省了片刻,很快又难得正色地扬起脸,“放他一个人去照顾梁公子,肯定会出事的。”

“那与你何干啊?”宛夫人不以为意,“他要出事那也是他自己不对,人家爹妈都不管,你何必上赶着去惹一身腥。”

“项桓已经没有娘了。”宛遥突然出声打断道,“他身边连一个能好好劝他的人都没有了。我若不管他,我若不管他……就不会有人管他了!”

宛夫人听得一怔,她站在她面前质问,“爹和项世伯相看两生厌,同项桓又没关系,你们上一辈不好,何必非得拉上他呢?”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趁母亲愣神之际,宛遥已低头从身边绕了过去。

瞒着宛经历擅作这个主张算是先斩后奏了,但比起她爹发火,说动项桓反而是件更为麻烦的事。

他挨过刀子受过军棍,整个虎豹骑小惩大诫的担当,几时接到过这种莫名其妙地惩罚。然而圣旨难违,军令如山,宛遥磨破了嘴皮子才把这位爷准备带出门的雪牙枪放了回去。

可他实在是不想去,甚至觉得负重绕皇城跑几圈都行,一路怨气冲天地行到梁府外,抬眸看了顶上的匾额一眼,仍旧满心的抵触。

“有什么好照顾的,他又不是缺下人。”如此一说愈发的排斥了,项桓不耐烦的侧身,作势是要临阵脱逃。

宛遥拽住他手腕把人拉回来,“这可是圣旨,抗旨不遵要杀头的。”

“圣旨这么荒唐,陛下他知道吗?”

这大爷也真敢讲!宛遥忙捂住他口出狂言的嘴,杀鸡抹脖地使眼色。

项桓偏头挣出来,“捂我作甚么,不让人说实话了?”

“季将军好不容易替你求来的面子,你别辜负他一番好意。”知道项桓敬重大司马,她只得把人搬出来循循善诱,“些许皮外伤,仔细养两天能康复的,不至于耽搁太久的时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当是在家禁足了,好不好?”

“……走吧。”

项桓教她说得没了脾气,不甘不愿地由着宛遥推上了梁府门前的台阶。

两个门房见状,立时弓腰行礼。

她颔首:“项家二郎奉旨拜访,劳烦通传一下梁大公子。”

廊上死气沉沉的灯笼还在摇曳,又不知是否被周围凌冽的氛围骇住,晃得有些战战兢兢。

项桓动作极缓的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三双眼睛冒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外望。

底楼黑压压的站着好几名身形精壮的粗糙汉子,皆是蓑衣加斗笠的装扮,从上到下密不透风,他们的手无一不是虚虚摁在腰侧,很明显带了兵刃的。

为首的男子踏前一步,四下里一扫,不多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便提着盏烛灯走过来。

“是白天的那个老板娘。”宛遥低声说道。

两人聚首之后便开始了絮絮的交谈,但因为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清。老板娘将灯盏交给旁边的伙计,主动帮那位男子卸下蓑衣。

斗笠一摘,他浓密的头发照在了灯光下,发髻上跳出一小根黄色的鸟雀翎羽,项桓在见到此物时瞬间变了脸色,他飞快关上窗,神态沉重地靠墙而坐。

“怎么了?”宛遥悄悄问。

项桓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跳勉强平复,旋即睁开眼认真道:“突厥人。”

“什么?”梁华率先冲口而出,他自小生在太平繁华的京城,北边遛马撒丫子满山跑的蛮人一直存在于和传说当中,乍然一听,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这可是长安……我还有一帮雄壮的随从呢!”

他冷哼一声,“你那些随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偷偷抹了脖子。”

“不可能!”梁华扒到窗边,这次定睛一看,他雄壮的随从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之前光线太暗竟一直没发觉。

项桓又转回去,再次确认了一番,肯定地说:“还是折颜部的人,看翎毛,来者必然是王爷以上的身份。”

北蛮距离京城千里迢迢,中间横亘着崇山峻岭,连宛遥也认为太过荒唐,“突厥人为何会在这里?”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多半是巴鲁厄的手下。”他观察着窗外的动向,从怀中摸出一条绳索来,将几把匕首迅速缠绕,嘴边却还在解释,“折颜部大汗的弟弟,他是主战派。因为对折颜投降向我大魏称臣不满,企图阻挠两国签订盟约。

“此前还只是听说,想不到他会在此地出现,看来谣言是真的。”

宛遥听得半懂半懵:“谣言?”

“左佥都御史胡大人即将去安北受降,巴鲁厄虎狼之心,不会善罢甘休,这间客栈只怕就是他的暗桩。”

回忆起老板娘怪的举动,宛遥若有所思地颦眉,“难怪今晚她百般推辞,不肯让我们留宿,原来是为了和突厥人接头?”

“要只是住店也就罢了,偏偏某个自以为是的废物还要派人守夜,把所有活路全部封死了,上赶着让人家杀人灭口。”说到此处,项桓恶狠狠地瞪向缩在墙根里的梁华,后者自知理亏,怯怯的捏着自己的衣角。

说到底,要不是此人心术不正,鼓捣出今日这场祸端来,哪有现在这些麻烦!

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项桓火气上头,抡拳想揍他,许是近几日挨打挨出了经验,梁华竟有所觉似的抱住了脑袋,把脸遮住。

“……”

“好像不太妙。”事态严重,宛遥此时无心劝架,她仍靠在窗边透过缝隙观察楼下的一举一动。

那帮突厥人同老板娘交涉片刻,便隐晦地抬起头来,猛虎般的目光如利箭一样射出,她打了个激灵,甚至觉得对方看的就是自己。

“他们要上来了。”宛遥回眸焦急的提醒。

杀完了一屋子的侍从,那么主子自然也不能留活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如此一想,蛮人找上门是早晚的事情。

“怎么办?”她问。

“还能怎么办。”项桓捆好了短刀缠在腰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当然是跑了!”

宛遥让他从地上一把拽起,膝下忽的一紧,双脚猝不及防腾了空,竟被项桓打横抱了起来。正对着的窗口出去就是后院马厩,他们的马还在那里,靠坐骑杀出条血路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项桓正要动身,臂弯猛然一沉,两只铁箍般的手死死地扣在那里不放。

“中郎将,中郎将……你不能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梁华许是明白他的意图,几乎跪下苦苦哀求。

他一身的伤无法行动,更别说跑了,走都难走几步,现在没了侍从保护,留在此地形同一个活靶子,若不跟着他们,就必死无疑。

“算我求你了!你们带上我,带上我啊……”

项桓甩了几下没有甩开。

而门外的上楼的脚步已渐次逼近,梁华侧耳听到,语气愈发凄厉,当即给他二人磕头,磕得砰砰有声。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保证,梁家以后再不会和你们有牵扯,”他几乎是灵光一现,超常发挥,“我让我爹保举你做参将……不,做越骑将军!”

然后又紧接着去求宛遥,“……宛遥姑娘,宛遥姑娘对不起,你劝劝项公子吧。

“我知道我先前多有冒犯,但、但我也并无恶意的,你看我不是也没对你做什么吗?

“这一个月来我伤痕累累,吃了不少苦头,权当是偿债了,好不好?我还不想死……”

项桓冷眼瞥他,却又难得迟疑了半瞬,带着询问的目光去瞧宛遥。

两双眸子直直地对望,窗外的灯火在其中熠熠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