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着。”陆淮深挂了电话,告诉江偌裴绍已经来了,准备走了。
章遥一直注意着陆淮深,那作风分明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江偌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出事的时候两三点,她不禁疑惑,裴绍安排什么用的时间也太长了些,不大符合他高效率的作风。
“走吧。”江偌把手机放进手提包的内层里。
万青早去外面招呼前来吊唁的客人,还要跟章全装作若无其事的和谐模样,别人问起她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她尴尬一笑带过,说刚才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淮深和江偌临行前,章遥心里越来越没底,直到让裴绍给她拟了个合同。
章遥确认过裴绍的身份证和合同上的证件号码,这才放心。
裴绍问那小姑娘那穿着道袍的人是怎么回事,章遥说:“因为我爸无病无灾,算是横死,照我们这儿的习俗,得做法事。”
裴绍虽觉惊讶,但还是尊重死者和当地风俗,没露出不该有的表情。
章遥拿着那纸合同,小心折叠保管好,看了眼停在面前的车,又看了看陆淮深和江偌,“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了。”
车子启动,慢慢加速离开,江偌隔着车窗,看见章遥走到灵前跪下,就像他们来时,默默无声烧着纸钱。
江偌觉得很压抑,她想起了程栋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刻。
那时候天气还有些冷,她几乎三天两夜未睡,火化炉里轰轰燃烧的声音敲得她耳膜生疼,那时候乔惠病危没来,送行的只有她和程啸两个孝子,以及三两亲友。
那些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每次感到眼睛朦胧,她只是低下头,使劲眨眼睛把眼泪咽回去。
但是程栋躺在火化炉前的纸棺材里,最后一次让亲人瞻仰遗容的时候,江偌才有了真切感受,世界上再也没有程栋这个人,她再也见不到这个固执一生的父亲,他的好他的坏,今天过后,统统都会被带走。
例行公事的工作人员早已麻木,迫不及待便将人往火里推,她突然就崩溃了,想上前阻止,“等一下,等一下,让我再看看……”
程啸从后面拉住她,鞭炮声响起,人已经被推进去了。
她来不及捂住眼睛,眼泪直往下流,最后被程啸在一片哭喊声中架出去了。
江偌眼睛又微微泛酸,其实距离程栋过世,也不过一季光景,她却恍觉已过多年。
她不忍再看,将脸专向另一边,这边有丧父之痛,那边却岁月静好,夕阳半悬在山头,一片火红缎带办的烟云从这个山头延绵至另一个山头。
耳边是陆淮深一如既往淡然的嗓音:“需不需要让裴绍帮你查?”
“查什么?”江偌情绪低落,一时没回过神来。
“手机。”
“哦,”江偌反应过来,手压了压包,说:“不用了,我让高随查就可以了。”
江偌没觉得说错了什么,却见陆淮深勾了下唇,表情有几分讥嘲,“怎么,怕我从中作梗?”
江偌先前陷进情绪里,思想都变得有些迟钝,哪会想到这一层。
思及这次多亏有他,就算他语气不好,她也好脾气地解释:“我没这意思。你今天大老远陪我跑一趟,我很感激,之后的事情就不再麻烦你。”
感激是真感激,客气也是真客气。
陆淮深顿了片刻,盯着她不知作何想,随后冷笑着回:“现在倒是分得很清楚了。”
江偌有些生气,冷静下来之后,微微拧着细眉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
陆淮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江偌偏向于息事宁人,她就不说话,随便他怎样,想吵都吵不起来。
因为在这青山绿水间只有她和他,可以暂时抛却俗世纠葛,让她生出和他相依为命的悸动,但那些悸动在此刻在荡然无存。
这一天,就像镜花水月不是真,他们要直面的,终究还是那些俗世纠葛。
江偌半开着窗,拢着凌乱发丝,裴绍坐在副驾驶一声不敢吭,后来她也不再主动搭腔,就怕打破残存的一丝平和。
车离开村子史上山道的时候,江偌才发现还有三辆车等在这里,不想引人注意,才将车停在村外的路边。
见他们的车开出来,两辆车在前面开道,一辆跟在后面,怕发生什么意外。
江偌从裴绍和陆淮深的谈话里得知,裴绍来之前是去安排直升机了,以防车在半路又出意外,直升机不是一般的交通工具,需得到相关部门许可,费了不少时间。
出山天已黑,从丘南县到省城的机场近三小时车程,现在已经快八点,最后一班飞东临市的航班是九点,显然已经来不及。
江偌给高随打电话,高随在得知他们没事之后已经去机场了,他明天一早要去见客户,本来原定计划就是二人乘九点的飞机回去。
今晚她便只能和陆淮深在省城的酒店住一晚。
江偌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下榻的酒店。
江偌跟着陆淮深去前台开房间,陆淮深此人要求颇高,他要住的套房江偌是住不起的,打算自己开个标间。
陆淮深跟裴绍站在前面,江偌听裴绍跟前台交涉时说,要一间总统套房,一间江景房。
江偌有些迷糊了,陆淮深还有习惯跟裴绍住一间?也不过问她,就给她开了江景房。
前台问:“入住人数呢?”
“套房两人,江景房一人。”
陆淮深的证件在裴绍那儿,江偌看见陆淮深拿起一只黑色金扣的女士钱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身份证给裴绍。
接着裴绍将这张身份证,连带着陆淮深的身份证往前一推,“总统套房的。”
江偌整个人钉在原地,气急败坏拧着前面那人的腰:“陆淮深,你什么时候拿了我钱包?”
陆淮深扯开她的手,握住那瘦小的拳头抬脚就往电梯间走。
江偌愣愣地看向包裹着自己的大掌,心里生出莫名的绮念,她想都不敢深想,奋力就要挣脱,“我说过要跟你住一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