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结束,审判长转向谢东问道:“被告人,你对原告方提供的证言有什么疑问吗?”
他本来不想说什么,只是听审判长问,心中暗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师傅在他的心里始终是个谜一样的存在,既然这个老汉知道这么多,索性就再问他几句。于是思索片刻问道:“请问证人,我师傅当年在黄岭县都做了什么呢?在什么地方行医,有什么可以证明呢?”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慢悠悠的说道:“原来你就是佐敏的徒弟啊,冷眼一看,你身上还真有股子他的机灵劲儿,就是长得寒碜点。”
老汉显然不知道法庭纪律,随口一说,旁听席上顿时传来一阵笑声,连法官和书记员都憋不住的笑出了声。审判长赶紧敲击法槌,大声对孙佐宗说道:“老人家,不要说与庭审内容无关的话,直接回答被告人提问即可。”
老汉也知道说错了话,连连朝审判长鞠躬致意,然后才道:“佐敏当时就在十里八乡行医,没有具体的地点,他医术高明,连牲口的病也能治,还能给猪马牛羊针灸,老厉害了!在我们那一带,只要上了点年纪的都认识他,不光这些,俺们村子里,还有六七个孩子是他接生的呢。”
谢东听得张口结舌,这些事,师傅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在他面前吐露过一个字,实在是太有趣了。
“当时,我们后山有个道观,里面住着几个老道,他只要闲着,就去跟道人下棋聊天,一聊就是一宿,在我们当地,差不多人人都知道。”
有道观……他想,怪不得师傅在黄岭住了那么长时间,想来一定是和修道有关,看来这老人说得基本属实。
“那道观现在还有吗?”他赶紧问道。
“早就拆了,后来老道死的死,走的走,房倒屋塌的,现在变成果园子了。”老汉不无遗憾的道:“可惜那几个老道了,都是好人啊……”
审判长见二人越说越没谱,赶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要讨论与案件无关的事!被告还有什么需要提问吗?”他庄重的问道。见谢东摇了摇头,正打算宣布证人退场,不料那老汉却突然对谢东说道:“你要真是佐敏的徒弟,有机会可以到我们这里看看,有好多人还经常念叨你师傅的恩德……”
话还没说完,审判长已经示意法警赶紧将这位话痨老头带出去,以免法庭成了他俩唠闲嗑的炕头。法警也强忍着笑,将这位老人家请了出去。
“小子,有机会你一定要去啊。”临出门的时候,老汉还朝谢东喊了一句。
法庭上又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与庄严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
审判长敲了下法槌,大声宣布道:“下面请第二位证人出庭作证!”
告辞出了林家,被冷风一吹,感觉酒醒了不少。信步走出小区,不由自主的朝诊所方向走去。
诊所的牌匾和灯箱还在,只是上面落了不少灰尘,卷帘门上还被贴了无数个小广告,显得有点破败。他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的望着,依稀之间,仿佛看见父亲正站在台阶上,忙前忙后维持着排队人群的秩序,瞬间便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呼啸的北风似乎小了些,几片晶莹的雪花落了下来,掉在他的脸上,瞬间便化成一滴水珠,与眼泪一起滚落下来。
下雪了。零星的雪花转眼间就变成了鹅毛大雪,飞飞扬扬,漫天舞动。
他站在雪中,忽然想,是否该给常晓梅挂个电话呢?为了自己,好端端的前程毁了,总该安慰几句吧。于是,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拨通了常晓梅的手机。
“我正打算给你挂电话呢。”电话一接通,常晓梅便抢先道,语气还跟从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
“常局,我听说……”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常晓梅便打断了:“道听途说的事,不说也罢,还是听我说点重要的吧。”
他只好点了点头,默默的等着常晓梅往下说。
“今天下午,有关领导跟我谈话了,他们让我回省中医药大学工作,我拒绝了,主动提出要去基层,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这些都不算什么,连邓大人尚且三起三落呢,何况我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常晓梅平静的道:“我最关心的是你和孙可鑫的诉讼,现在看来可能帮不上忙了,只能靠你自己了,怎么样,能坚持下来吗?”
他不由得苦笑,心中暗道,我坚持又有啥用呢?法院并不会因为我的坚持而改变判决结果,无非是跟张力维拖些时间而已,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并不想让常晓梅失望,于是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会坚持到底的。”
他不清楚常晓梅是否相信这句话,总之,电话的那一端沉默了,半晌,才听常晓梅缓缓问道:“外面下雪了吧?”
“是的,雪挺大的。”
“英国有个大诗人叫雪莱,他在《西风颂》的诗里说过这样一句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谢东不知道谁是雪莱,更没读过什么《西风颂》,但是这句话却依稀听过,其中的含义也基本明白,于是抬头看看漫天飞舞的雪花,默默的想,是啊,春天可能真的不远了……
转眼就到了下周二,第二次开庭的日子。
起床之后,他特意收拾了一番,刮了胡子,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默默的想道,今天就只能靠自己了。
上次庭审,一切都是由王律师安排的,而早在几天前,王律师就来过电话,婉转的告知,由于公司另有安排,这次庭审就不能陪他去了,这都在意料之中,魏霞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承认跟他有关系,怎么可能让公司的法律顾问帮忙打官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