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定是怜悯我武功废去的那段日子未得操练,他便降下个恩赐,欲让我操练到死。
上半夜,沈青柳对众侍卫,下半夜,沈青柳对绍行风,现在刚从绍行风那逃开还没喘上口气,又对上了何显辰。何显辰哪位?就是辰叔,给我留下少年阴影的那位。知不知道这个阴影的影响有多深远?反正我一见是他就差点忘了自己如今功夫不错,反而只想翻墙跑路。
要什么样的运气,才能随便挑家院子都能挑在对头家?大概也只有我这样的运气才行了。
辰叔左手持烛右手成掌,披着外衫站定在十步开外,月辉清寒,他亦极冷,在我眼中就是个煞神形象。我刚将夜行衣从头到脚全除下,准备将它当被子勉强过一夜,谁知道这般小动静却将他给惊扰出来。
隐身在暗影之中,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他观望片刻,似乎未察觉出什么,熄灭蜡烛便走了。
见他已无踪影,我大大喘出口气,一口气还没完,在他离去的方向风声疾响,直扑我而来。好奸诈,竟然躲在那儿等我动静。
两相照面,我投降了……解决冲突的方法有很多种,装可怜也是一种。
手上的伤口一阵阵疼,穿着单层外衫站在夜风里也挺冷,这种情况下完全不用装,我打个哆嗦抱住肩膀,就地蹲下。辰叔显然有点意外,他的掌势瞬时缓下来,落到我肩头时,便只剩些许掌面上的劲道。此时我已经撤去千织功力,就如同个毫无内劲的普通人般,他一掌下来,虽不伤人,却也把我拍得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姑娘为何夜闯私宅?”辰叔的眉毛皱起来,我又开始反射性发怵,往后头缩上两缩。
衣衫单薄发丝散乱且无功夫傍身的普通女子,大多数时候不会被人当成夜贼或是强盗,如果这位女子再漂亮一点再狼狈一点,反而会让人心生怜惜。漂亮我做不到,狼狈就太好办了,瞧瞧这跌坐在地上的姿势造型,还不够狼狈么?
伸手指向后门方向,示意自己是从那进来的。后门不曾关好,我进来时便发现了,当时还好一番懊恼有门不走翻啥墙。他家的人也是粗心,临睡前不检查检查。碰上我这种也就罢了,若真碰上偷儿贼人什么的……呃,估计也没事,家里有这么尊神,谁来谁找死。
辰叔的眼睛眯了眯,又再次瞧瞧我,转身离开,走时淡淡扔下句话:“明日别让我在这院中看见你。”
虽然他够拽,不过有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也不用去其他人家,就这儿寻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休息。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听见正房方向有人说话,心中一紧,是世子身边的人,这声音我熟。谁知再听下去,却是送客时的寒暄,辰叔道:“若是见着此人,在下定会即刻禀报。”
后来他转到院中时,我正揪着平白出现在身上的厚毯,寻思着要不要让他看见。他盯着我,又只说一句话:“从承王世子府中逃出来的?先留下。”
世子府里逃出来的他就决定留,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因果关系?简直莫名其妙。我告诉他,我也曾是世子宠爱的,他面无表情,于是我又告诉他,因为毁了容貌日子过不下去,所以才逃出来,他将信将疑,这样都不信?好吧,我是因为不小心知道了世子府的秘密导致差点被暗害在府中才不得已设计连夜出逃,这个你该信了吧?他信了,同时要求我把世子府的秘密告诉他,作为交换条件,他将我藏着。
我断定,他与承王府必定有过节,而且过节不小。世子府的秘密……我哪知道,想了许久,终于在纸上写道:昙娘有了身孕,孩子是侍卫长的。
辰叔的八卦细胞显然不大多,对于这么有爆点的新闻居然表示完全不感兴趣。好在他言而有信,为了这么个他完全没兴趣的秘密也让我住下了。对了,昙娘是侍卫长的老婆,有孕六个月,我可没撒谎。
这个院子里,除了辰叔还住着两个人,一个是侍候的下人,还有一个,却是我原以为早就去了的莺姑娘。莺姑娘还是那么漂亮,可是眉目之间却永远一片天真茫然,她笑起来的时候便咧开嘴,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流。没死,但是傻了。
当年那位娇娇俏俏会戳着我的额头让我别给她丢脸的莺姑娘,怎么能变成这副模样。她虽然凶、虽然爱吃飞醋、虽然会有事没事损我一通,可是对我到底还是好的,她如今这样,我看着伤心。
后来与侍候的丫头银珠分活做,我便把照顾莺姑娘的活揽了过来。莺姑娘伤过头,发作起来便砸东西,无论大小,只要在她手边拿起来便抡,银珠没少吃苦头,身上往往是旧伤刚好又添新痕。我愿意将这份活包揽在身上,她求之不得。
对着烛光洗伤口,如果不疼的话意境也还有点。我自从悟了千织之后,头上便一直飘着朵黑云,三不五时给下点雨滋润滋润。比如这次吧,刚接手照顾莺姑娘的活,她就当着银珠的面发作,巧的是手边刚好放着把剪子,有外人在我没敢表现得太灵敏,结果胳膊上被戳出几条深深血道。
上次的剑伤刚结疤,这次又被戳上几剪刀,真是个多灾多难的身。
夜里我和莺姑娘睡一个屋子,她睡着后,我照例运功修习。来了,又是那种麻痒感,不单在剑伤附近有,这次的新伤上也出现了,既然所有伤口都是同一种感觉,那么必定和是怎么伤的,用什么伤的关系不大,有伤则现,为什么?
试着将体内真气凝聚在伤口附近,谁知凝了不到一秒,便被后头汹涌而来的气浪推散了。当真气凝聚在伤口的时候,麻痒感更加剧烈,甚至会有仿若撕扯般的疼痛。凝气不难,难的是如何让它不被冲散,真气始终在体内游走,不做停留,当停下运功时,它们便忽的一下做鸟兽四散,隐于全身脉络中。
我重复着凝气、冲散的过程,直折腾到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竟发现左臂的剑伤的疤痕已经脱落,新生出的皮肤泛着粉红,平滑光洁。
千织二变,强身疗病。我想我大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