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怨之力的冲击下,鱼公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从痛苦不堪的境界拔出,才发现燕离的模样有异。
“你,你这个怪物!”他原以为自己是猫,没想到是老鼠。
似乎,他有些误会。
燕离自然不会解释,也没有这个时间。诅咒时刻都在加深,比心神不宁发病时的速度要快上数倍。就像前段时间他在桃树林里的感觉,八道咒印一旦完整,他的意识会被剥夺,灵魂不再属于自己,这是他应付也是所能付的全部代价。
他从未质疑,这份交易。
鱼公清醒了些,迅速躲离开来,没有言语。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耻辱,我是个武夫,他如是想。
手腕一转一翻,短刀变成匕首,那匕首是宝器,是属于杀手幽魂的宝器,杀手幽魂的宝器,就叫幽魂,还有一个别称叫死爪,死亡之爪。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动能,杀手杀人,只需一招。
分生死的一招,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信念,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鱼公的身影化为一道拉长的幽光;仿佛虚空突然出现的裂隙,每一寸距离,都像有一个关押了数万年的魔头,正试图越狱,涂炭生灵。
就像是最擅长揣摩人心的天魔,轻车熟路地走在心灵缝隙铺成的幽径;一路发出“幸福吧”、“快乐吧”、“堕落吧”、“毁灭吧”的魔音,然后勾住无辜者的灵魂,带往死之崖,受无穷尽的苦难。
然而,燕离只是轻轻抬手,伸出,虚空裂隙的蔓延就停了下来,仿佛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接着轻轻一攥,那道裂隙般的幽光便如水晶般粉碎,鱼公再也没有出现,曾经仅凭名字就让人魂飞丧胆的死爪幽魂,只能从洒落在林地里的粉末看出一些端倪,仿佛那就是他的骨灰,沧海桑田之后,或许还能入土为安。
恐惧就像藤蔓,长势疯狂,霎时间缠绕住王元庆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
每一处血肉都在散发出恐惧的信号,催促他逃跑,可双腿像被钉在了大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燕离,你,你听我说……”他哆嗦着唇,“我不是,我不是有意针对你,是你杀了张志雄,才没有缓和的余地……你知道他是我表弟,姑姑天天跟我吵……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我求你,我求你饶我一命……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
他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燕离只是转身看了他一眼,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高高抬了起来。
这个时候,第八道咒印彻底凝实。
王元庆在空中不断蹬腿挣扎,并将手伸入怀中,似乎那里有着救命稻草。
但他已没有力气,锦盒掉落在地,被唐桑花捡起来,他终于绝望,只是悔悟太晚。
唐桑花丝毫不敢放松,紧紧握着锦盒,一步一步往后退。
燕离轻声道:“我还没失控,替我护法。”
“我们是同一种人,”唐桑花冷冷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我不会给你机会的,也请不要让我恨你,我发誓,那代价你付不起!”
燕离死死盯着她,双目红光愈盛,突又强行抑制,因为这时候,咒印开始朝全身蔓延,他没有时间了。
原地坐下,强行进入“存思观想”状,运转剑心具象,诅咒附身状态,吸取元气,就像鲸吞水一样恐怖。
破境,是最后的救赎,这是惟一可庆幸的。
气贯周身,经穴相连。
濒临破境,是幸运,或是不幸,难以定论。
只是,那不被祝福的命运之途,还将继续前行。
{}无弹窗娄月县。
午后的街道总是喧闹,熙攘的人流,像被点燃的炮仗又叫又跳。
喧嚣声被阻隔在风之下。萧瑟的秋风自成一国,哪儿也逛,哪儿也游,吹过麻雀栖息的枝头,带走红尘俗世的烟火,拂过古楼穿过桥头,灌入瑟瑟发抖乞丐的腋窝,爬过大家闺秀的床头。
最后,高高低低掠过桂花树,带着沁人芬芳,来到娄月县最令人神往的地方——香夫人的闺房。
它从孤月楼最顶层的窗门灌入,落下几片桂花的瓣儿,俏皮地与主人捉了个迷藏,转一圈又飞不见了。
自燕离走后,这里就成了李香君的闺房。
摆设上多了些雅趣,四面妆点了些女人味。
床榻上,李香君瞑目静坐,处在“存思观想”中的她,眉心有一道凤印,仿佛能听见青鸾的鸣叫。很轻,但甚是悦耳。
如果燕离在这里,就会发现她的修为在短短一个月内,晋入了六品武者。只能说,不愧是三品大天众,资质根骨悟性,与普通修行者不可同日而语。
李香君修的是《妙帝法色经》,是燕离在一个修行门派的遗迹中得来,燕山盗能有今天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个遗迹。
这道法门正合她这样天生媚骨的人修习,除了进境快速,修成以后,还能让她人格魅力大幅度提升。
当然,妙帝取自妙谛的谐音,由于缺乏前人印证,仍处在中乘,算不上绝学。
不过,妙帝自有妙帝的妙处,如今李香君口与息皆有麝香,出汗时体味带馥,有龙脑花香,与凡俗女子渐行渐远。
可以想象,修为境界愈是提高,愈是能达到更无上的妙境,最终还本归源,化身青鸾也不是没有可能。
桂花的香味,使李香君从入定中醒了过来。
她往窗门边上的书案望了一眼,不由怔然。
他走的时候,桂花还没有开,才过了月余,却感觉过了三年那么久。
幽幽一叹,她起身下床,披了外衫推门往下走。
燕十一半倚着窗,淡看白云苍狗。
“大先生。”李香君微微行礼。
“思念总教人疯狂,但很美,你的样子,是该叫他看看。”燕十一轻声笑着说。
李香君俏脸微红,一眼就被人看穿,未免太丢人了些。
燕十一摇了摇头,轻声道:“可现在还不行。我不反对你们厮守,甚至于乐见其成,但现在还不行。”
李香君有些黯然,很快收拾情绪,笑道:“燕山盗的成立,想必承载很多,只是我很好奇,为何龙首是他?”
燕十一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那个位置并不美好。他习惯把全部责任自己扛,不管是白府还是燕子坞。”
“燕子坞?”
燕十一道:“燕离的身世你知道了,还没同你说起过燕子坞。”
“是。”李香君点螓。
燕十一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那是我们出生的地方,十一年前遭人屠杀,他一直认为是他的责任,把全村人的命债都背在身上。”
他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却能够想象到,当年他们的遭遇有多么悲惨、在作为战场核心的并州,几个半大孩子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李香君愤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