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破奴、耿毅、耿乐等人说得是眼前无可争辩的事实,却不知他们是否放弃金浦城的一系列严重后果?
一旦汉军撤出车师后国,就等于彻底放弃了投靠大汉的车师后国,而且一旦失去了车师后国的关键位置,天山以南新近投降大汉的诸多小邦,也将直接暴露在匈奴铁蹄的兵锋面前。最终的结果便是,大汉在西域的多年心血与成就,顷刻之间便会付之东流,历经数载的苦心布局,也将瞬间瓦解。几乎整个西域,都将再度回到匈奴人的统治之下。
金浦城已不可守,这是事实。而一旦放弃作为守护车师后国的金浦城,就等于放弃了大汉在西域数年以来的苦心经营,这也是事实。
夹在朝廷重担与保全将士们性命之间、且无论选哪个都一样希望渺茫的耿恭,不禁一阵苦笑:也许,朝廷和窦固当初打算仅凭一座金浦城,和自己手下的数百将士,就能借由扼住此地要害、从而守住整个西域的计划,原本就有些不太实际吧。
陷入两难境地的全军将士,正等候着自己的决定。一个足以决定全城所剩无几的将士们性命,同时也将左右整个西域命运的决定。
“散帐吧。此事容后再议。”
心中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耿恭,极为少见地露出了烦闷的表情,潦草地结束了今日的军议。
麾下各位队率也极为体谅地相继告退而出,大概也都很能体会,主位上身兼多个重担的主将耿恭,入金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只不过,并没有几人完全清楚耿恭的真正顾虑。在不少将士看来,这位刚刚取得大胜的校尉,只是有些不太甘心,或者正在暗暗忧虑,弃城而走之后朝廷怪罪下来时对其所要追究的罪责。
无声之中,人已几乎散尽。只不过,就在众人鱼贯而出之时,有一个人,却走在了人们的最后。待其他人都已走后,反而走向了正坐在主位上扶着眉头,闭目而思的耿恭,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言道:
“卑职倒是知道一个去处,足以移师坚守,也可保西域诸国,不至于重新落入匈奴人手中。”
“嗯——?!”
正被此事困扰着的耿恭瞬间睁开了双眼,同时眼中一亮,定睛一看,面前所站的,竟然正是刚刚由自己指派为信使的军吏范羌。
不过,此时耿恭只顾念着其方才所说的那个足以移师坚守之地,不假思索地追问道:
“在哪里——?!”
范羌咽了口唾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出了三个字:
“疏勒城。”
“本校尉相信你。”
忽然之间,主位上传来的话音,打断了范羌对于往日的痛苦回忆。抬头看去,耿恭自信地微笑着,竟站起了身来,走到一脸诧异的范羌面前。
“你可知为何?因为蒲类海一战,你并未逃走,而是最终带回了援军。虽然。。。”
说到此,耿恭扫了眼周围正对范羌投来轻视目光的其他将士,顿了顿后,索性全无避讳、直言了大家心中所想:
“虽然,有些弟兄因为当日手足、同袍的阵亡而迁怒于你,但我相信,你当时定是已然尽了全力。”
听到此,旁边一干人等表情各异,均有些复杂,但范羌却忍不住地闭上了眼睛,咬着嘴唇,低下了头。虽是文官,但毕竟也是七尺男儿,两行眼泪却不禁流了出来,两臂微微颤动着,但始终说不出话来。
“此去玉门,相距甚远,迟一日还是早一日归来,倒并无妨碍。况且,若是有愧于之前一战丧生的弟兄,这也正是将功赎罪、弥补当初的最好机会。”
“校尉大人。。。我。。。”
范羌哽咽着刚刚开口,却被耿恭拍了拍肩膀,下半句戛然而止。
“与其记挂于往昔,不如着眼于将来。本校尉和全城弟兄们,都期待着你带领援军归来的身影。”
听到这里,范羌的身体猛地一怔,眼神也瞬间变得有些不同,深吸一口气后,面对着眼前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耿恭,挺了挺弯了许久的脊梁,凛身而立,拱手言道:
“范羌定不负校尉大人所托!”
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耿恭又踱步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坐下,而范羌也擦拭了脸颊上的泪痕,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虽然依旧是半低着头默然不语,但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已是迥然不同。
“下面,再来议一议朝廷的援军抵达前,城池守备之事。本校尉之前因伤静养多日,对于今后继续坚守金浦城,诸位有何高见?”
随着耿恭转换了话题,议事厅内的气氛突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众队率的脸色都有些凝重,面面相觑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耿恭扫视了一圈众手下,最后目光落到了耿破奴的身上。虽说历经金浦城一战,凭此骄人战绩,厅内众将士日后都可以在其他同袍挺起胸膛,成为汉军中的精锐,但是轮到与匈奴人打交道的时间长短,还是耿破奴的阅历最为丰富。通过这历次作战的观察,与众将士的评价,耿恭也深切地感觉到,耿破奴此人经验十足,堪称百战老兵,而且看问题也透着,性子也比较直率,不会有所遮掩。
见耿恭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耿破奴便迈步出列,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