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小官人一片孝心,蔡七就不敢多留了。累得尊老夫人担心小官人,就是蔡七的罪过了。”蔡七很干脆的放弃,现在留个好印象,日后还是会有机会的,“是否叫一辆马车过来。”
韩铉点头,“有劳了。”
被蔡七一路送上了马车,韩铉很谨慎的吩咐车夫去州桥——那一片,东京城中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上了车,车厢里再没有了外人,韩铉放松了下来。双腿架在对面座椅上,身子舒服的靠上椅背。
方才的一番遭遇,让他大感刺激,在家里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紧张有趣的好事了——谁敢讹诈宰相家的子弟?
最后出来的那个蔡七,看起来也是个市井中颇为奢遮的人物。也是呆在家里所结识不了的。
这辆马车应该是蔡齐特意选的高档车,车窗上都嵌上了通透的玻璃。坐在对面的韩锦,正好奇的透过车窗,望着窗外的街市。
韩铉看着弟弟,今天情况不对,等来日甩下七哥,自己单独前来,倒是能打个交道。
‘咦。’
韩铉突然坐直了身子,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他发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差点给忘了。
“七哥。”韩铉低声问韩锦,“你怎么想到要叫人的。”
“阿爹说的啊。”
韩锦偏过头,大大的眼睛圆瞪着,很讶异的望着韩铉。
“阿爹说的什么?”韩铉没闹明白。
“阿爹说过的啊。”韩锦很自在的晃着两条小短脚,“万一遇到事,不要怕把事情闹大。”
啊,韩铉也想了起来。
他们几兄弟打小儿就听过父亲从农夫之子到宰相的传奇故事。
其中父亲扬名立万的那几桩,秉持的都是一个宗旨——只怕事情闹不大。
不管实力上有多少差距,只要拿到光天化日之下,就必须遵循绝大多数人都认同的规矩,只要抓住这一点,即使区区措大,也可傲视王侯。
今天这件事,就是韩锦的一声大喊,才顺顺当当的解决了问题,否则就是自己独逞匹夫之勇。
也许那也很痛快,不过跟韩锦这种只喊了两嗓子的轻松比起来,就显得蠢笨了许多。
“好小子!”
韩铉笑骂着,手伸过去,用力搓了搓韩锦剃光的头皮。
韩铉已束发戴冠,韩锦却还留着孩童的发式,但这一回,韩铉却知自己输给了弟弟。
“对了。”韩铉又想起了一件事,他郑重的告诫弟弟,“七哥,别忘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能说!不然下回就不带你出来了。”
韩锦才点头,突地车子一顿,就停了下来。
到了吗?这么快?
韩铉念头刚起,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韩铉,韩锦,还不下车!”
。
“小兔崽子,耍爷爷呢!”
领头的汉子阴恻恻的逼上两步,凹凸不平的麻皮脸,粗短的扫帚眉,以及加倍狰狞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充满了危险。
“是耍猴儿。猴孙儿你想回云南老家?没问题,说出来,小爷人好,肯定帮忙。”
这两年,京师街上的浪荡子被送去云南的不计其数。但凡闹出点事,送进衙门里,干犯刑条的大事不必说,即便只是殴斗之类的小事,只要街坊邻居不愿为其具结作保,那就等着发配吧。
韩铉口中喷着毒液,右手握定了指虎,修长的身条跟压紧的弹簧一般绷了起来,正是蓄势待发。左手同时向后推,想要让弟弟先跑起来,不曾想,却推了一个空,摆好的架势差点就失了形。
“你找死。”
“有贼!”
两个声音在身前身后同时响起,一个巴掌劈面打来,韩铉低头转身,脚步重新站稳,一边向后看去,右手一边顺势一拳抽在对方的肚皮上。
带着指虎的右拳,在肚皮中深深陷了下去,向后看去的眼睛,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起来。
在韩铉的眼中,始终都是有点傻愣愣的小弟早溜到了几步外,一边向来路跑,一边冲着周围一连声的拼命大喊:“有贼!有贼!有贼!”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细,却大得惊人,整个瓦子一下便被惊动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了贼人?
周围的楼阁厅舍和棚子里,看门的,守院的,来玩的,一堆堆汉子如同爆米花般的往外蹦。
“哪里有贼?”
“贼在哪里?”
一群人左右搜索,却只看见一人趴在地上,两人站在他身边,对面是两个小孩子站在一起。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聪明的猜透了大半,但大部分人还是摸不着头脑。
“诸位,请让让。”
“七哥来了。”
“蔡七哥来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人群后响起,七嘴八舌的招呼中人众突然分开,一个中年汉子稳当当的走了出来。
中年汉子满面虬髯,身着锦衣,在人前站定,双脚微分,站得稳如松柏。
从其他人对他的称呼上,韩铉猜测他应该是这刘家瓦子的管事。从站姿上,当是个功力深厚的练家子。
这蔡七来到人前,双目一扫,就把情况尽收眼底。
他也是见多识广,早年也是与吃这碗饭打过不少交道。看见是一个少年带个小孩子与三个汉子对峙,当即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两条浓眉陡然竖了起来,一张紫棠色的方脸已是发黑,上前劈面一脚,把趴在地上,还在捂着肚子叫唤的瘦高汉子一下踹得飞起,“日娘贼的,解麻子,你吃了豹子尿了,敢在爷爷这里讹人?!”
解麻子今日是倒了八辈子霉,想讹人,却撞上了两只刚出山的小豹子,一个能打,一个心眼多,还没来及跑,就被围上了,还引来了这里的坐地虎。原本他在瓦子里还有个同伙,专一用来处理事后,这下都不敢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