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条件

和离之后 澹澹 4324 字 2024-05-17

朝服袖筒里,虞墨戈攥紧了拳,他努力安奈才把一腔子的怒气压下。虽然不知道太后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但是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件事:她这是把容嫣当人质扣下了——

而且她并不着急,显然是要磨着自己的耐性。她太懂得如何掌控人了,她深切地知道每个人的软肋在哪,懂得如何拿捏。

眼下虞墨戈还能怎么办,就算他豁出命不要,皇宫他也闯不了!

就在钟鼓第三次响起时,內使不得不催了。虞墨戈望着北方,深深吸气,屏着这口气跟着內使出了宫门……

回到英国公府,虞墨戈只道容嫣和太后聊得久耽误了出宫的时辰,安抚众人后,他独自回了繁缕院。

容嫣今晚不回,担心孩子会闹宁氏来接孙儿们去她的望岘院。她也是有话想对儿子说。

“嫣儿果真是因为耽误了时辰吗?”书房里,宁氏看着眉心不展的儿子问。

虞墨戈望着母亲良久,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凉苦。

母子二人沉默。入秋了,夜里风凉飕飕的,直直吹进了虞墨戈心里。他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的圆月,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碎玉。那是他和容嫣第一次相遇,她碎的那块……

“母亲,你信命吗?”虞墨戈幽然问。

宁氏默默坐在儿子对面,轻叹道:“曾经不信,如今……”她没接着言语,反问儿子道:“你可信?”

“不信,我从来都不信,但我却发现我改变不了任何。”虞墨戈看着手里的玉,对宁氏道,“母亲,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我蒙冤入狱,祖父战亡,公府落魄,我眼看着二哥死在我面前,而我,则死在至亲手里。当我醒来的时候,为了不让这一切成为事实,我极力改变命运。我以为自己有了先知,便成为神一样的人,可到头来我发现,人就是人,不是神。”

“是容嫣的事让你想到这些吗?”宁氏温慈道。

虞墨戈点头。“是。但不止是她,还有这些日子来我所查的案子。我以为我能把命运攥在手里,可结果发现根本攥不住。有些事不是先知便能够改变的。比如皇权,我到何时都撼动不了,包括天道。都说天道轮回,可我不想再经历轮回了,我只想守住这一世。”

宁氏听不懂他的话,但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失落,她紧张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容嫣出了何事?”

“她没事。”虞墨戈直视母亲,好似如此,他便也能说服自己一般。“皇后想拿她做交换的筹码,而条件我也猜得到。在我没答复之前,她不会把嫣儿怎样的,我只是不知道该选什么。”

如何选?一个是重生之后,他生存意义及价值所在;一个则是他此生挚爱,灵魂的伴侣。他预测不了答案,已知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他该过他未知的人生了。

宁氏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白儿子的抉择。她起身走到儿子身边,自打母子生疏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她摸着儿子的脸,脑海里全是他幼时缠着自己的模样,眼泪汪汪地,扯着她的裙角撒娇道:“娘,娘,我要吃糕,甜的。”每每这时,她便会抱起他,亲亲他的小脸,带他去小厨房“偷”甜点吃,吃满足了,母子二人喜滋滋地……

这么些年,他看似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中,可天晓得他付出多少,他有多累。他默默把这个家撑起来,她都快忘了他也是个孩子,她的孩子。

“我儿说得对啊,你是人,不是神。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世间不能两全的事太多了,反倒是因为不能两全,所以才会更该珍惜。你不必苛求自己,按自己的意愿来,不管你如何选择都不会有人怪你,嫣儿也不会,你要知道,她是你妻,是你两个孩子的母亲。”

见儿子再次陷入沉思,宁氏摸了摸他耳朵,笑道:“还有两个小的在等我,不陪你了。”

虞墨戈点头,阴霾尽散,笑容如儿时一般干净,淡然道:“母亲辛苦了……”

“虞夫人,我们许久不见了。”齐娀瑶颌首含笑。

容嫣拜大礼,抬头望向北座上的太后。和去岁相比,太后无甚变化,不过到底是母仪天下了,眼神中多了份当初被隐匿的凌厉。

“今日是皇后册封大礼,天人共喜。不过妾身无能,受太后盛邀,诚惶诚恐。”

“你若是道自己无能,可叫我朝这些诰命夫人何以自容了?”太后挑唇道,随即拍了拍身边皇后的手,莞尔道:“今岁初,南北战事吃紧,朝廷不堪重负,是虞夫人毁家纾难捐赠了五万织棉,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这事我听祖父提过,他道虞大人是龙虎将才,而虞夫人兴办实业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二人为国效力,堪称伉俪之表率。”皇后婉然道。

容嫣望着年岁不大,却颇是镇定的小皇后,施礼道:“皇后娘娘过誉了。妾身一深闺妇人,哪里就懂得这些,不过是怀着私心不愿夫君前线吃苦罢了,如此陈赞妾身担不起。太后抬举了,区区五万,杯水车薪,何以解得了国难。还是太后慈德昭彰,屈尊为俭,不但筹备了军资又鼓舞了人心。”

太后抿笑,端雅道:“虞夫人自谦了,若普天下的妇人都有你这份‘私心’,何愁国之不胜。”说着,便邀她入上席。

虞少夫人所为,一众命妇无不听闻,见她被太后厚爱,没个不羡慕的。想到虞墨戈如今在朝廷地位,席间各位对她颇是亲近。

容嫣一一应付,面上平静,心里不宁。按理说太后这番话倒也没得挑,且不说她当初捐赠到底为国解决多大的问题,但齐娀瑶利用这次机会博得了名声,在声势上确实帮了她。太后亲近自己,自然也不为过。可也偏是这件事,让容嫣深刻体会到太后的城府之深,再思及千秋宴那幕,容嫣越发的不安了,她总觉得她做出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心里不宁,人免不了略显焦躁,容嫣总是下意识地朝坐在宫殿一侧,远离自己的国公夫人。徐氏也看到她了,料她是出来太久记挂儿女,于是朝她微笑示意莫急。

好容易挨到了散席,一众命妇辞拜,皇后随着太后回了,容嫣可算松了口气,回首看了眼徐氏便朝她去了。祖孙二人挽手而出,身后,锦瑟又跟了上来。

“虞少夫人请留步,太后请您移步后殿一叙。”

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可叙的。此刻,容嫣越发地肯定心里的揣测了,太后今儿绝对是有目的的。

心中忐忑,但人家是太后,又身在宫中,容嫣岂敢不遵。她凝重地看了眼徐氏,徐氏问道:“可要我在宫外等你。”

容嫣犹豫须臾,莞尔道:“祖母也累了,您先回,不必等孙媳。还劳祖母回府帮孙媳瞧瞧两个孩子,若是哭闹了,便请三少爷回来,他哄得了。”说罢,福了福身便跟着锦瑟去了。

徐氏望着离去的容嫣,见她拐进了殿门外的游廊,转身便匆匆离开。宫外,三位儿媳一直在候着她,见她初来忙迎了上来,宁氏左右瞧瞧,问道:“母亲,嫣儿呢?”

徐氏看了她一眼,上了马车便迫声道:“走,去都察院!”

……

虞墨戈下了朝便回了都察院,这几日忙得很,眼看皇后册封礼已毕,荀正卿的案子也该结了,只要真相公布于众,那么接下来他便可以着手为将士洗冤。

虽忙,但他还是没忘记今儿的日子,八月十五,举家团圆,他打算批过最后一本卷宗便回去,想必祖母她们也该到家了。

他昨日订了点心,九羽去取这会儿也该回了。他不禁抬头朝窗外望了眼,竟见祖母和母亲匆匆而来。

徐氏一见了虞墨戈,连口气都没喘便把今儿的事道了来,眼看着他脸色愈来愈差,徐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本来她还真没觉得太后留容嫣有什么问题,和那些命妇想法一般,她反倒觉得这是份荣耀,直到听了容嫣那句让虞墨戈哄孩子,她意识到不对,虞墨戈何尝哄得了孩子。

宁氏不安,询问儿子。虞墨戈含笑安慰了两位夫人,便遣九羽送她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