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天考察任务结束后,督城考察团在宾馆召开了最后一次总结会。会上,明确了第一批文明生态村创建标准和帮建单位的责任,各个试点村的村干部也详细地汇报了本村的规划方案,帮建单位也汇报了具体帮建措施和手段。一切,都将等到明年开春见分晓。
每天晚上的会议夏霁菡和小单都参加,一般采够素材后,夏霁菡就悄悄离开,因为,那么多人抽烟实在是呛得她肺腑都跟着冒烟。今天例外,她没敢早退,因为开始关昊就强调今晚的会时间长,如果抽烟就请到外面抽,所以,从始至终就没人抽烟,夏霁菡也就没了逃跑的理由。
资金,是这次文明生态创建活动最大的天敌,由于第一批是示范点,这十个村子相对经济条件略好些,靠出租土地、企业占地和集市等途径,积累了一些资金,但对于庞大的创建开支,仍然是杯水车薪。稻园村是没有任何经济收入的村子,这次也在示范村中,完全是因为这个村有一个团结、得力的村班子,并且是关书记包的村。根据这个村的实际情况,有两个单位共同帮建,一个是市交通局,一个是市文体局。会上,交通局长明确表示,从国道至稻园村2500多米的主干道路路面硬化由交通局协助完成,村内的各个街巷路面硬化由稻园村自己解决,涉及到稻园村所有文化体育硬件设施的由文体局解决。
今晚的会议把所有的工作细节都明确到专人负责,还有一冬的准备时间,各单位也就没有申辩困难的理由了。
今晚的会的确时间长,从七点一直开到十一点多才散,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松了口气,因为明天就可以轻轻松松观光了。
回到宾馆房间,夏霁菡刚洗完澡,房间电话就响了,原来是赵刚副书记叫她过去。她蓬松着湿发,拿好房卡,推开了赵书记的房门。
赵刚副书记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看到了关昊也在房间里,他穿着一条到膝盖下的半截裤,正在往上身套一件圆领t恤,见她进来了赶紧往下拽,在看赵刚,她扑哧一声,掩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
见惯了赵刚和关昊平时的西装革履,今天冷不丁看见他俩这打扮,夏霁菡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关昊刚刚穿好的圆领t恤上,夸张地印着海洋、椰树,赵刚也同样穿着一件海洋、椰树的圆领t恤,同样的半截裤,很滑稽,怎么看怎么和他们的气质不搭调。
俩人被夏霁菡笑得不好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也大笑起来。
正在笑着,文体局的王平局长进来了,他可能也受了夏霁菡的感染,指着眼前的两位领导,又指指夏霁菡,也哈哈大笑起来。
关昊和赵刚一高一矮地站在房间中,被他们笑得手足无措,顺着王平的手势,他们打量了一眼夏霁菡,立刻,两个男人的目光就被她吸引过去了。
只见她穿了一件抹胸吊带高腰的棉布塔裙,白底,明黄色的太阳花,一个大蝴蝶结恰到好处地盖住了低胸的部分,清新、脱俗,刚洗过的长发披散在肩的两侧,再次恰到好处地盖住了白皙的后背。刚刚笑过的脸庞粉红粉红的,明眸皓齿,两颗琉璃般的眼睛,荡漾着清澈无邪的笑容。
王平说:“别盯着女士死乞白赖地看,眼珠子快掉地下了,有损两位领导的形象。”
关昊和赵刚不由的笑了,赵刚由衷地说:“看来关书记我们俩这衣服穿好了,陪衬的小夏越发的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
关昊看了一眼赵刚痴迷的眼神,他知道赵刚不是一个随便说话的人,知道他的赞美是由衷的,但是,他看夏霁菡的眼神真的有点那个……难道海滨浴场上演的脚抽筋,真的让两人……他心里一紧,不敢想下去了。
在爱情面前,多么伟大的男人都有促狭的一面,关昊也不例外。
夏霁菡分明感到了关昊眼神里的醋意,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干愣在那里。
王平收住笑,说:“你们叫我不会是让我看你们的地摊时装秀吧?”
王平比关昊和赵刚岁数都大,今年46岁,是全市乃至全锦安市有名的“痞局长”,是从宣传部副部长的位置上当上的文体局局长,当年和古局长一样,是有名的笔杆子。可难以想像的是,这么有名的笔杆子,满嘴粗话,痞话,无论是市领导还是更高一级的领导,他都是一副“我是爷”的流氓架势。
按说这么一个人,不会得到重用的,但他却有独到的地方,他的粗话不是随便讲的,在领导面前,他粗的恰到好处,粗中有细,粗中有雅,他是个非常讲政治的人,近似随意的粗话,却时常让领导听着舒服,即便装爷时,也能像孙子一样不显山露水,几乎每个领导他都调侃过,甚至暗骂过,但每个领导都器重他,一是他工作的确有能力、有魄力,二是他为人正直、坦荡,且爱憎分明,坚守原则。
夏霁菡就不明白,这么一个有工作能力、有领导水平、口碑又不错的人,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披上一个“痞”的外衣?也正是他这一点的显著特征,社会上就有人把几个有鲜明特色且另类的局长归结到一起,就有了“四大怪”之说,而“四大怪”之怪首就是王平。
他围着关昊和赵刚看了看,又看了看夏霁菡,说:“太棒了,绝美的陪衬,一个是阳春白雪,两人是下里巴人。快把你们那破衣服脱了吧,别丢人了。我要走了,忒刺眼。”说着,就袅袅婷婷地往外走。
说他袅袅婷婷一点都不过分,他的个子很高,但不是挺拔的那样,而是一步三摇,和他的“痞”、“粗”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局,别走,咱们四个打牌,拉耗子,谁赢谁请客吃夜宵。”赵刚拦住王平说道。
“我的妈呀。”王平痛苦地一咧嘴,说:“有没有搞错,跟你们仨拉耗子,简直辱没我的智商!”说完,扭头便走。
“怎么?屈就你了?”一旁的关昊拉下脸,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王平可以和任何人来荤的、粗的,比他岁数大的常远他都敢当众涮他,就是和关昊不敢。他曾跟别人说过: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克星,尽管比他小好多,可关昊不怒自威,他甚至不敢跟关昊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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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霁菡对赵刚副书记很有好感,他为人谦和、儒雅、低调,而且平易近人,不像关昊,总是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凌厉。()
因为他是主管政法和宣传口的副书记,平时和记者们接触也多,刚开始的时候,关书记要审的新闻稿,都要经过赵刚的手,在市级领导班子中,关昊的学历最高,其次就是赵刚,省重点大学新闻系本科毕业。他和关昊同样长得标致,是市委里出了名的美男子,在加上儒雅的气质,又都是市委的人,而且工作配合得力。
“请问您需要咖啡还是果汁?”空姐开始送早餐了,她笑容可掬地问夏霁菡。
夏霁菡看了一眼餐车,说:“要一杯白水吧。”她不想要咖啡或者茶水,她想眯一觉。
那些第一次坐飞机的村干部们,几口就将分发的早餐吃完,直嚷嚷没吃饱,一小块面包,一盒米粥,一小袋花生米,的确,这么袖珍的早餐,他们这些人肯定都没饱。她将自己的那份送给了一位村干部,那人推脱着不要,她说自己在家吃过了,根本吃不下。
其实:“吃不下”是真:“吃过了”是假。可能从小受爸爸的影响,她比较喜欢清淡的饮食,对于一些高热量的食品几乎不吃。赵副书记见她只喝白开水,就温和地说:
“你要多吃点,太瘦了。”
她笑笑,没说话,眯起了眼。
其实,她根本就没睡意,满脑子思索这一件事,那就是关昊为什么突然不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改变行程?
此时的关昊,正在北京罗荣的家里挨训呢。
原来,昨天晚上,罗婷走后第一次给家里打来国家长途,她哭着告诉爸爸她正在医院手术室门外,里面正在接受肾移植手术的是她最初的恋人,她告诉爸爸她孤独极了,她不知汤的手术能否成功,她想念爸爸,她告诉了爸爸离婚的事,也告诉了爸爸自己的打算,最后请求爸爸能够原谅她的不孝和不辞而别。
罗荣什么话也没说,挂了电话就晕倒了。苏醒过来后,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叫关昊回家。
看见关昊回来,苏姨急忙拉着关昊来到别的房间,焦急地对他说:“小关啊,老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书房里就没出来过,没跟任何人说过话,你千万说话要注意啊,别再刺激他。”
关昊点点头,来到书房,尽管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老首长时,他的心还是悸动了一下。
只见老首长呆呆地坐在藤椅上,双手捧着一只相框,那是一位年轻姑娘的黑白照片,美丽,端庄,两条短辫上,系着两个蝴蝶结,上身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列宁服,面带微笑,像极了罗婷,这就是罗婷的妈妈。再看他,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一般,不知他保持这样的姿势有多长时间了。
他的眼睛潮湿了,这还是他那位崇拜的老领导吗?还是把他领上仕途、一步一步帮助他成长的老首长吗?这个在马背上长大的孤儿、这个嫉恶如仇、对党赤胆忠诚的老干部,也是亲自策划让女儿嫁给他的岳父,如今,竟然孤独地僵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完全是垂暮之人的神态。
他小心地来到他身边,给他递过来一杯水,拿过他手里的相框,放回桌上。
老人的眼珠动了动,两行混沌的老泪就流了出来,他说:“我对不起她的妈妈,没有照顾好婷婷,她到底还是找那个跳舞的男人去了。”
本不爱说话的罗荣,那天跟关昊说了许多,尤其是让关昊震惊的是罗婷居然不是罗主任的亲生女儿。
原来,罗婷的妈妈楚箐,出生在西安城里一个富商之家,典型的大家闺秀,上学时是一位进步青年,后来参军,成为一名志愿军优秀的文艺战士,在一次庆功大会上,罗荣认识了楚箐,当时罗荣早就是屡立战功的歼敌英雄,并且刚荣升团长不久,三十多岁的罗荣,对美丽活泼的楚箐一见钟情,怎奈楚箐正在和文工团里一位跳舞的男人热恋着。志愿军回国后,他们就天各一方,直到有一天罗荣听说那个跳舞的男演员移情别恋,爱上了比他大好几岁的首长的女儿后,就抛弃了楚箐,楚箐痛不欲生。
罗荣找到楚箐后,公开向她求婚,没想到楚箐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她平静地对他说:只要肯接受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和罗荣结婚。罗荣想了三天后又找到楚箐,说:“只要你忘掉那个王八蛋,你的孩子就是我罗荣的孩子。”
就这样,一心爱着楚箐的罗荣结婚了。婚后,楚箐随罗荣来到北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她渐渐发现了罗荣身上许多男人优秀的品质,也就逐渐淡忘了那个负心人。罗婷出生后,罗荣视同己出,成为他的掌上明珠,并且终生没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然而,红颜薄命,就在罗婷十岁那年,楚箐得了肺癌,头咽气的时候对罗荣说,要他继续照顾女儿,对女儿永远隐瞒她的身世,长大成人后,不许和搞文艺的男人来往,特别是跳舞的男人,更不许跟这种人谈婚论嫁!所以,也就有了罗荣对罗婷婚事的横加干涉。可是,老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小的耳熏目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罗婷,居然秉承了罗荣性格中倔强、痴情的一面,到底跑到美国去照顾那个病重的男人去了,并且抛弃了家庭,抛弃了他这个孤独的老头子,去陪伴那个跳舞的男人。
这让他强硬的自尊心遭受到了致命打击,同时,他觉得对不起死去的楚箐,他没照顾好她的女儿,要知道,为了不让罗婷受到丝毫的委屈,他拒绝了多少领导和战友们的好意,始终未续弦,即使是面对与他们同甘共苦的苏姨,罗荣也不动心,在他的心里,他只有一个爱人,那就是楚箐。直到罗婷和关昊结婚后,罗荣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他认为终于完成楚箐交给他的任务了,为女儿罗婷选了一个思想和作风非常正派的年轻人。哪知,几年后,罗婷居然不顾一切,瞒着他远赴美国,这不能不说是巨大的打击。
关昊没想到老首长居然把隐藏在心里几十年的秘密说给他听,在他震惊的同时,对老首长更加的敬佩。所以,在罗荣请求他如果有一天婷婷再回来时,务必看在她不幸的身世上,接受她。
看着从不乞求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的老领导那恳求的目光,关昊点头答应了,他不能拒绝这样一位伟大的父亲的请求,何况,这位父亲对他有知遇之恩。
罗荣从领导岗位上退下之后,待遇没变,关昊将老首长送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后,确定这次变故没给他带来什么大碍后,才把他接回家,把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嘱咐个遍,又特别跟苏姨交待了一些具体事宜后,才离开北京。
出了京城后,他给副书记赵刚打了电话,因为这次考察是他一手操办的,如果不是罗荣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扔下考察团的。
电话想了半天,没人接,他皱下眉,放下电话。他突然想给罗婷打个电话,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能跟她说什么呢?是说她爸气病了,还是说……他感觉到对她说什么都没用,徒增她的牵挂和心灵不安。算了,可能有些东西注定要尘封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