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维无言了。
联合国的确会从维和费用中拿出一部分钱,作为付给维和人员的酬劳,但那钱真的不多。
就算是执行最危险的作战任务的维和军人,每月也只有一千美元左右的津贴,高级军官会多一点补贴。这样的收入,对西方发达国家军队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除了科索沃和中东地区,其它地方的维和军人中很少见到来自发达地区的军人。也就是法国,因为非洲国家过去大多是它的殖民地。所以在这里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不过,维和的那点酬劳对穷队来说,还是很可观的。所以,不发达国家派出的参加维和行动的军人数目,是最多的。例如印度等国。
塞维在和中国小伙子的闲聊中,大概了解过他们的收入情况——军官的收入要略高于联合国给出的维和酬劳,士官的收入则略低一些,但也差得不多。
考虑到非洲异常艰苦的条件和维和任务的风险性,塞维完全相信:中人来到这里,真的不是为了赚钱来的。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们的纪律要好于一般部队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纪律归纪律。工作归工作。
就算是有着“工作狂”之称的塞维女士,也信奉休息的时候就该好好休息、好好放松的生活信条。
可是,中人在休息日都有严格的规定,不经请假不得出营门,而且在休息日也是穿着军装集体行动。
塞维知道,在过去几批的中国维和大队内。有一些担任后勤、维修任务的军人,因为不需要出营区执行任务,以至于在达尔富尔的8个月内,竟然从来没出过营门。直到回国前夕,他们才可以集体请假。到un城的免税店买点地方特色商品,好带回国内送人。
塞维觉得,这么严格的管理,实在是太束缚人性、侵犯人权了!
所以,当蒲英向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并倾诉了自己的心愿后,竟激起了塞维女士的一片侠肝义胆。
西方人非常看重夫妻关系,认为让相爱的两人分居两地,是一件很残忍的、不人道的事儿。
塞维女士很喜欢蒲英,也在误会解除后很欣赏冯垚,所以她很想为这一对可爱的年轻人做点什么。
第二天,塞维女士仗着自己的人缘好,说服和串联了几位在南战区有影响的大人物,一起来到中国维和营,要求见他们的政委。
政委一见这阵仗,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结果一问才知道,塞维女士这是来给蒲英请假的。
在塞维声情并茂地叙述了理由之后,阿瓜伊将军和un城的最高行政长官,也相继帮起了腔:“是啊,我们这些人都有正常的假期。你们中人,也该休假,不然就显得我们这些人也太懒了。”
政委这下有点为难了。
因为在国外的中国维和军队,接受的是双重指挥,既要执行国内的军纪军令,也要听从当地战区司令部的命令。
他没想到,中队的休假问题,竟然在这里都引起“公愤”了。看上去,如果处理不好,会严重影响和友军的关系?
政委开始沉思——该怎么办,才能既不触犯军中纪律,也能平息这些官员的“公愤”?
这事儿的关键是蒲英。
政委是从军区组织部抽调来的,对蒲英的事迹有所耳闻,但还是来到这里,并共事一段时间后,才全面了解了这名年轻的女军官。
如果要他总结对蒲英的印象,他可以套用一个常用的句式——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有才华!特别有思想!
蒲英不仅能带着女兵出色地完成作战警卫任务,也能做好女兵队的政治思想工作,甚至还帮着自己这个政委分担了很多大队层面的事务。
这是一个在男军官中也不多见的、文武全能型的优秀指挥员。
虽然她是女军人,但是政委早已经忽略了她的性别。
不过,今天听了塞维的诉说,政委才知道了蒲英的情感经历。
前两天,他也见到了来探病的冯垚,虽然只是随便聊了两句,冯垚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好。
政委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的情感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更没想到在这个情感都已经快餐化了的现代中国,还能有人坚守着这么传统而坚贞的感情。
连外国友人都被他们的爱情感动了——我们是自家人,又怎能无动于衷呢?
政委决定想想办法,帮助蒲英完成心愿。
他先将塞维女士等人劝走,然后请大队长、方参谋长过来,三人开了个小会。
三人经过一番讨论甚至争吵,终于统一了意见,做出了以下的安排。
大队联勤处的牛处长,以去喀土穆采办特殊物资需要人帮忙为由,带着蒲英在2月18日下午前往喀土穆,19日蒲英就可以飞往l国首都了。20日下午,她再返回喀土穆。21日,和牛处长一起返回尼亚拉。
因为19日和20日刚好是周六周日,大队可以用过节的理由,放假一天,组织官兵们参观其他营地,或是到当地的难民营、学校、医院做好事。
这样一来,蒲英的消失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对女兵队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至于护照签证,倒也不是问题。
因为全体维和军人在出国前,已经在国防部维和事务办集体办理了因公出国护照。这种公务护照,不同于普通护照,而是红皮的外交护照。
只不过所有人员在出境和入境时,都是集体行动,护照由参谋统一保管。回国后,这些护照又会上交国防部代为保管,再出国时可以申请。
所以,有不少士兵虽然出国执行了任务,却还没见过护照长啥样。
当方霖天和“牛总”将蒲英的护照交到刚出院的她的手里,并告诉她政委为她设计的出行方案时,蒲英太意外太惊喜了。
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因为她并没有提出要求,政委就敢给自己批假,而且还是到异国一趟——这绝对是个特例!
可是手中这份实实在在的护照,却让她不得不信。
她没想到,平时只知道和自己谈工作、只知道给自己身上压担子的政委,竟然会为了成全自己的心愿,敢于破例,敢于承担风险。
蒲英马上请方霖天转告政委,自己此行一定会按时归队,不给组织上添任何麻烦。
送走方处和牛处,蒲英扑到自己的床上,一手拿着护照,一手拿着已经织好的毛背心,左看看右看看,心情真是兴奋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当面送一份生日礼物给最爱的人,这样一个在普通人看来并不难完成的心愿,在蒲英这里,却不知经历了多少的百转千回、多少的柳暗花明?
好在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啊!
蒲英翻个身,将护照和毛衣一起抱在怀里,眼睛盯着板房的屋顶。
似乎这样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可以看到遥远的他。
带着幸福的微笑,蒲英轻声说道:“亲爱的,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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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那个啥,为了情节需要,这一章有点神展开。看在为了圆这一说,小江铺垫了那么久的份上,各位看官勿太较真哈。
冯垚走了。走的那一天是2月13日。
当他于次日一早在喀土穆机场登机,看到迎宾的空姐向每一位登机的女士赠送一朵玫瑰花的时候,才突然醒悟——啊,英子执意要我多留一天,原来是想和我一起过情人节啊!
这一刻,冯垚自责不已。
他为自己不能体会妻子的心情,甚至有那么一刻,还认为她不识大体、太黏人了,而感到惭愧。
想想英子这些年,也真是可怜——和自己认识了七八年,甚至都领了结婚证,两人却还没有一起共度过一个情人节!
所以,她昨天一定很想自己留下来吧?
如果她当时真的说出这个心愿,那我应该也会留下来的,因为使馆那边虽然有事,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英子,自己居然还怪她不明理——冯垚啊,你真是太混蛋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冯垚,你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这么不通人情的人呢?
难道就因为英子一向懂事坚强,你就忘记了她也是女人,也需要男人的呵护陪伴,也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吗?
想到这些,冯垚坐在飞机上,不禁如坐针毡了。
甚至,来回巡视的空姐都发现了他的脸色不对,上前殷勤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冯垚苦笑着说没有。
实际上,他也算是生病了,那是一种为蒲英而得的相思病。
蒲英红着眼圈说“你走吧”的画面,一直在冯垚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刺痛着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他很想补偿英子,可惜,当下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而且,再昂贵的礼物,也没有在情人节这一天能好好陪她——来得更有诚意吧!
冯垚思前想后。只能将对蒲英的这份愧疚藏在了心底。
其实,直到此刻,冯垚还是没有完全猜透蒲英的心思。
蒲英之所以挽留冯垚,既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身体的虚弱造成了心灵的脆弱”。也不仅仅是他在飞机上领悟到的情人节心结。
蒲英一向明理大度,她都能够在婚礼前夕理解冯垚不得不走的苦衷,能够坚强地面对“幸福成双的蜜酒突然被换成了孤单独守的苦涩”的那种心理落差——她又怎会因为生病,就变得脆弱了呢?
蒲英只是觉得自己对冯垚的爱还不够深,所以一直有个强烈的心愿,那就是——在冯垚的生日那天,将自己亲手织的毛衣,亲手送给他。
可是,冯垚在驻外使馆工作,她在国内带兵。即使是来到了同一片星空下的非洲大陆,也还是隔着茫茫的撒哈拉沙漠。
蒲英也知道,自己的心愿,大概只能是个奢望了。
所以在开始编织那件毛背心的时候,她已经对心愿做了调整——只要能让这份心意。在冯垚生日那天送达到他的手中,哪怕是邮递包裹,也行啊。
不过几天前,冯垚因为她的重病,奇迹般地赶了过来之后,蒲英在惊喜之余,也看到了实现自己心愿的希望。
冯垚的生日是2月20日。2月19日又正好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元宵节。而且,胡医生也在查房时对蒲英说,再治疗几天,没问题的话,她就可以在17或18日出院了。
蒲英当时就在心里设想好了一个美丽的计划。
她会在病好之后。先和冯垚共度一个浪漫的上元夜,然后在零点时分,亲手将爱的礼物送给他——即便他可能第二天就会离开,那她也十分满足,十分开心了。
在她的这个计划里。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那件毛背心——竟然织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完工。
这当然是因为蒲英太忙了,而且她对自己送给冯垚的第一份礼物很在意,编织的时候也就特别用心,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了。
好在那件毛背心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工程量了。
所以蒲英决定,先好好享受冯垚的陪伴和照料,一心一意地把病养好。等17号出院后,再花两天时间把那毛衣赶出来,就好了。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冯垚竟然这么快就要走了。
眼看着心中谋划的浪漫计划就要泡汤,蒲英本能地想做最后的挽救。
她可以理解冯垚不等自己出院就要离开的苦衷,她也可以接受两人不能一起度过前后脚到来的中西情人节的遗憾,甚至对不能亲自给冯垚庆生,她也能接受了。
但是,她真的很希望能够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冯垚——当面,亲手,送给他!
那该多好啊!
所以,她才让冯垚再给她一个晚上的时间!
只要一个晚上就够了,她只要拼着一夜不睡,就能把那件毛背心织出来了呀。
可是,一点不知其中隐情的冯垚,误以为蒲英的黏人是一时的软弱,还是坚持了他自己的决定。
而蒲英在一时的忘情之后,也很快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用事。
她终于理智地让冯垚离开了。
可是,心愿只差一步就能完成的落差,还是让蒲英在之后的两天里,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熟悉她的人,比如郭亚军、黄韶容等人,都觉得奇怪了。
因为她们都知道,蒲英一向对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又早都习惯了和冯垚的聚少离多,怎么这次——她忽然这么看不开了呢?
还是李琪猜中了蒲英的小心思。
她从蒲英的宿舍里找到了那件没完工的毛背心,拿到了病房,往蒲英的床上一扔,戏谑地说:“别郁闷了!谁让你的手脚那么慢?要是早点把它打完了,这回不就可以亲手送给冯垚了吗?”
蒲英盯着那毛背心看了半天,终于将它拿了起来,一边整理,一边撅着嘴说:“你可真会补刀!还嫌我心口滴的血,太少吗?”
李琪笑了笑。知道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
是的,蒲英已经想到了——不管多么失望,冯垚的生日还是会如期到来。而这件毛衣也一定是要送出去的,所以还是别再为既成事实的事儿烦恼,有空就先把毛衣织完吧。
她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李琪:“对了,你给你表侄女织的毛衣,织好了没?我怎么一直没看见你往国内寄包裹啊?”
“哦……”李琪顿了一下,才说:“织是织好了,可我又觉得那花不好看,不想给她了。想拆了重织。”
“别拆啊!织那么一件毛衣多不容易啊!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再买毛线重新织,把织好的这件就给……老郭,或是小黄,都可以啊!”
李琪摇头。“她们俩,要是听到你让我把不好看的东西给她们,肯定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