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英姿见母亲回过味儿来,这才再度道,“在这节骨眼,我非但不能回城,还不能在明面上有大动作,那暗害我的人藏在暗处,而我在明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顿了顿,“以不变应万变就对了。”
“可也不能任由他们继续抹黑你的名声啊?”权吕氏始终耿耿于怀。
“娘,我虽说以不变应万变,可女儿又岂是好欺负的?咱们得分清轻重,隐在暗处的人得揪出来,这风月说书更要对付,绝对不能对号入座。”短短的时间内,权英姿想得明白。
被女儿一顿话提醒的权吕氏也渐渐地明白过来,自己这一急差点误事了,“还是我儿头脑清醒,想得明白。”顿了一会儿,她又有了个决定,“不过我得住在庄子里,直到这事风波过了后,你就随我回府,万不能再独居于此。”
权英姿对于母亲这决定不置可否,既然母亲要留下那就留下好了,“不过府里的庶务……”
“还有你大嫂呢,我明儿就让人传话回去,让她先管一段日子,她正求不得呢。”权吕氏不当一回事的道,最后还不忘腹诽几句儿媳妇。
权英姿权当没听见,这当婆母的都会想着法子打压儿媳妇,她娘又怎么会是个例外,倒是林珑的婆母叶钟氏颇为开明,要不是林珑接连怀孕,只怕叶钟氏现在也当了个甩手掌柜。
思及此,不由得会想到钟郭氏,“娘,神武侯府那位葬礼办得如何?”
她终归没有回城去送钟郭氏最后一程。
“倒是办得体面,不过也就那样,她的烂事,娘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好在老天开眼把她收了回去。”权吕氏连去灵堂吊唁装装样子也不屑做,“对了,你说你这糟心事会不会是她生前做的孽?”
若不是女儿提起这个死对头,她还没往这方面想。
权英姿与钟郭氏当了大半年的婆媳,对这位前婆母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倒有几分可能,如今不是缺方向吗?依女儿看,从钟郭氏这里下手最为妥当,她一向最宠钟玉衍,若论这世上最恨我之人,她认第二,都没人认第一。”
权吕氏点点头,还是女儿分析得透彻,“等明天天一亮,我就让人送信回城给你爹和你哥,对了,我今儿个还遇上了个奇葩的人……”
她把简家族妇那番话都学说给女儿听,当然一是想女儿分析一下,二呢自然是要把简靖书有虐妻的嫌疑一事顺道说出来,好让女儿及早抽身,别再与简靖书来往。
“虐妻?”权英姿大睁眼睛,简靖书那人学识渊博,整个人都极具书卷气,谈吐间也不像是那表面光明内里阴暗之人,怎么就虐妻了呢?“娘,这真不真?”
“我哪晓得,不过依我看,无风不起浪,他那亡妻死得早,他必定脱不了嫌疑。”权吕氏想到这儿不禁略有些后怕,“娘当时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要不然如何就会中意他了呢?这人死了嫡妻焉会没半点问题?都是娘糊涂了,招惹了这么个祸害。”
权英姿照例是安抚了一下亲娘,对于简靖书这个传闻,她不置可否,“娘,好了,我又不是要与他结亲,他虐不虐妻与我们有何相干?”
权吕氏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见女儿神情坦荡,这才相信了女儿的说辞。
这半夜,没睡的不只是权氏母女,简靖书在下人端来宵夜之时,也颇有几分怔愣。
看着那莹白的粥,还有翠绿的开胃小菜,一如权英姿那般清爽宜人,他的心不由得有几分心驰神往,只是再见佳人不易,他今儿个又行为冒失,想来都心塞。
“爷,这权夫人真是个好人。”简家小厮一面摆这宵夜,一面赞道。
简靖书一掀衣摆坐到桌前,不想拂了权英姿的好意,看了眼自家小厮,端起粥来喝了一口,顿觉身体一暖,一如权英姿给他的感觉那般。
不过等到翌日,简靖书的好心情将不复存在。
一如以往,在离去前他还是要向权英姿告别,所以再走进那间厅堂之时,他的心情还像少年人有了心上人般跳得厉害。
一整宿,他都梦到权英姿俏丽的容颜。
看到屋里没再挂帘子,他不由得心喜,以为经过昨夜的面对面,他终于能与她不再隔着外物见面。
哪里知道,在这厅堂里面接见他的人会是权吕氏。
“子爵夫人?”他在行礼后不由得有些错愕。
权吕氏径自坐在首位,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他,半晌,方才道:“简大人前途无量,千万不要自毁了前程,这有些人高攀不了就是高攀不了,别在我面前再耍什么心机。”
听闻这些不客气的话,简靖书的脸当即板起,“子爵夫人此话是什么意思?我简靖书自问行事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良心。”
“你也别给我装傻,小子,我告诉你,我吃过的盐都多过你吃过的米,别以为我以前看中过你,你就有了机会登堂入室,我告诉你,别再给我玩花样,你配不上我的女儿。”
权吕氏严厉地道,不管简靖书有无虐妻,她都不会让女儿再与他交往。。
67_67437其实自打那天在这庄子避雨后,简靖书与权英姿来往过数回,之前权英姿与他见面都是隔着面纱与帘子的,不过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这就让每每出京调查数据的简靖书,下意识地会在大雨夜就上门求宿,哪怕并未见过权英姿的真容,但不妨碍他对于这个有着爽朗笑声的女人有着好感,并且这好感在一天天的加深。
在这背景之下,他自然会去打听一下这庄子的来历以及权英姿本人,倒是因而知道了她一些往事,尤其是那桩失败的婚姻,心里怜惜着这么个好女人却让人糟蹋了,从而隐居在此,真真可怜了这公侯千金遇人不淑。
本就有好感,再加上一份怜惜之情,他对权英姿的观感每见一次都会加深一层,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权英姿的真容。
今儿个夜里要不是庄子一直灯火通明,他生怕权英姿遇到麻烦,一个弱女子在这庄子里,哪怕背景深厚,也是远水难救近火,哪里还能睡得着?可又不好在入夜之后到后院去见人家女眷,这是失礼又冒犯的行为,更何况权英姿是归宗女,理应避嫌。
所以惟有心焦地在前院这地儿打转,直到大门处有马车响动,他这才循声出来,结果却看到权英姿急匆匆的出现,并且这一次权英姿因为紧急而没有戴上帷幄。
那张俏丽的容颜就这样直直地闯进他的视野,他知道自己应该像君子般避开到一边去,结果在看到那明妍的容颜时不由地呆怔在原地。与他想象中几乎一样,她果然是个长相迷人的姑娘,对,在他心目中,权英姿就是个姑娘,并不是个失婚的年轻少妇。
在权英姿的身上,他没感觉到多少妇人的味道,倒是年轻少女的感觉更深一些。
权英姿在情急之下倒是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略感到失落,悄然地避退到阴影中。
后来见她扶着一名中老年妇人下马车,他这才明白她急切的缘由所在,这样的雨夜抵达庄子,身为儿女者焉能不担心?没人比他更明白雨夜里行路有多艰难,道路崎岖难行,若是马车陷进路上的水坑当中,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更遑论因为雨水过多从而出现的山体滑坡这样的天灾,他就险险遇上过一次,那次还是命大,要不然就真的把命交代在那儿了,所以权英姿在接到母亲平安到来的消息时会急得连帷幄都忘了戴也在情理当中。
正在他思索之际,眼看权英姿扶着权吕氏就要再度往后院而去,仿若鬼使神差般,他由心所牵引就那样从那角落走出来,并且冲口就唤出了“权夫人”三个字。
这三个字给他的感受一直不大好,他曾与权英姿说过要不唤她一声权姑娘吧,权英姿却是笑道,唤姑娘那是给她脸上贴金,她没这虚荣心,就与其他人一般唤权夫人就好了。
等他真的直接面对这张依旧年轻俏丽的容颜时,他才醒起自己有多鲁莽,一个归宗女,一个雨夜求宿者,他们都不应该在这个时点面对面,可错已在冲动下铸成,就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所以他转而向权吕氏问好。
权吕氏在听到女儿介绍此人的身份时,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她会觉得此人面熟的缘故,只因她曾在冰人处见过这人的画像,当初急着要为女儿再婚一事找对象之时,她就中意过简靖书儒雅的长相。
这样的男人脾气好不会暴躁,比较适合女儿那有时候过于固执的性子,不过这想法在今天听过简家族妇虐妻的言论时,她就怎么看也不觉得简靖书顺眼,搞不好还是一个虚有其表的钟玉衍,她可不能再将女儿往火坑里面推。
“简大人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你在我女儿的庄子里雨夜求宿,就要知道守礼。”
这句话她几乎是用严厉至极的口气说出来的,面色上更是带着几分上位者特有的严肃。
权英姿听到母亲这话,脸上略有几分尴尬地看向简靖书,让他不要与她母亲计较,想来也是母亲过于关心她的缘故,当然这是她在知道那番影射说书前的想法。
简靖书其人其实给她相当大的好感,这人健谈又不低俗,与他说话倒是让她一直维持着好心情,不过也仅只于此。她吃过郑华翰的亏,想当初郑华翰不也是极健谈,要不然如何能俘获她的芳心?让她差点就万劫不复?
所以她一下把简靖书当成可以说话的朋友,从来没有想过深交或者发展出超乎友谊的感情来,她不再是初婚之前的小丫头,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再去向礼教挑战,还是就这样的君子之交最合她心意。
几次见面都是隔着面纱和帘子,还有不少下人在身侧,她知道简靖书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可她喜欢啊,这给了她安全感,权当打发生活的无聊罢了。在这庄子里面其实不若别人想象中那般优游自在,她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以前林珑等人来此做客陪伴她时最是理想,一旦这些能聊得来的朋友都走了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她也会感到寂寞。
身边的大丫鬟或者嬷嬷们毕竟都是下人,她们本能地就会说好听的话来讨好她,对于她们根本就不能有别的期待。
感觉到简靖书的目光似乎朝自己看过来,她这才醒起没有戴帷幄,脸上不禁有几分晕红与恼意。
简靖书感觉到她的神色略有不自在,识趣地不再看她,垂在身侧的手却是微微握成拳,再度恭敬地面对权吕氏,“下官并无冒犯权夫人的意思,只是看到庄子在入夜后还灯火通明,而且权夫人行色匆匆,下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这才不睡起来,看看有没有让下官能略尽绵力的地方,绝无半分私心,天地可表。”
权吕氏听后,脸色这才微微放缓一些,这男人辩起来还是有理有据的,只是思及到茶楼难听的说书,她的脸色就又变回之前的严寒,如果眼前这一幕传出去,女儿以后都不用再做人了,须知人言可畏。
她一把抓紧女儿的手,昂着头与简靖书道,“简大人还是不要再这般行事为妥,须知人言可畏,这样的雨夜哪儿都能投宿。”
说完,她不待简靖书回答,使劲拉着女儿就回后院。
权英姿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母亲说出口的话已有了逐客的意思,她惟有满是歉意地看了眼简靖书,为母亲的言行致歉。
简靖书皱紧眉头站在原地,这位子爵夫人的话实在让人听了心中不喜,不过是借宿而已,大户人家都分前后院,他想要冒犯权英姿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爷,这位什么老夫人真是眼高于顶,说话难听。”一旁的简家小厮忍不住在权氏母女离开后低语议论了一句。
简靖书皱着眉头看向自家小厮,“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见,要不然回头让娘把你发卖了事。”
语毕,他背着手转身离开。
简家小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回不敢再胡言乱语,爷看来是真生气了,他可不敢轻捻虎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