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三朝回门

嫡女华第 彩田 8626 字 2024-04-23

沈沅思就笑着拉了沈沅钰的手道:“知道三妹妹和妹夫今日回门。我与你二姐夫昨日便来了。”

王芸便在一旁补充道:“这是我的主意。”

这个时代的规矩,出嫁的姑娘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免得被人在背后说新媳妇只想着娘家。不过夫君主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沈沅钰就看见王芸对着沈沅思宠溺地笑,就觉得沈沅思弃路萧然选王芸果然没有错。

四太太小谢氏就在一旁笑道:“老祖宗还在寿鹤堂等着姑爷姑奶奶过去,咱们是不是先进去。今儿个风这么大,要是吹着了姑爷和姑奶奶,大哥大嫂该要心疼了。”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快进去!快进去说话!”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寿鹤堂行去。沈沅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十分依恋地抱着沈沅钰的胳膊叫道:“姐姐!”

沈沅钰就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想不想我?”

沈沅舒眯着眼睛连连点头,一副十分舒服的样子,沈沅钰就不由得笑了。

寿鹤堂中,老太君王氏已经换上了一身喜庆的打扮,高坐堂上。沈弘、沈重、顾氏、谢氏陪坐下首,东西两府的老爷太太们也全都来了,乌乌泱泱好大一家子人。

庾璟年和沈沅钰联袂给老太君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从小厮云惜那里拿过一挂佛珠来,双手捧着奉给了老太君。

老太君接过来,她是敬佛礼佛之人,佛珠是要经常把玩的,细细看去,却觉得这串佛珠颇为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坐在老太君下首的沈重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母亲,能否将此佛珠给儿子瞧瞧?”

老太君就把佛珠交给了沈重。众人再看向那串佛珠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兰陵沈氏人才济济,沈弘、沈重、沈昀甚至沈晖,每一个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名士。沈弘雅擅音律,沈昀擅长书法,沈晖擅长清谈,沈重则是鉴赏方面的大行家,极擅鉴定古玩字画。

能叫沈重生出了兴趣,可见这串佛珠必定是件古董,且是来历不凡的古董。

沈重研究了半天,脸色微微一变,问庾璟年:“这串佛珠,可是前朝武帝收藏的那串舍利串珠?”

老太君神色凝重道:“这真是舍利串珠?”

庾璟年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舍利串珠,乃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就有人忍不住问道:“什么是舍利串珠?”

沈重解释道:“前朝武帝笃信佛教,当年曾有一个番外僧人慕名来到中土,拜见了当时的武帝,并赠送了一挂佛珠给他,便是这舍利珠串。这挂佛珠珍贵就珍贵在,是用一百零八珠串之中,缀有二十四颗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当年曾被武帝视为国宝。”

舍利子乃是得道高僧火化后产生的结晶体,不要说二十四颗,就是一颗也极为难得。众人听了不由纷纷变色。这舍利珠串若是真的,绝对堪称价值连城了。

沈重道:“相传当年武帝初得这舍利珠串的时候,上头只缀有十二颗舍利子。武帝将这挂佛珠一代代传下去,历经前朝八帝,最后才凑齐了二十四颗舍利子。武帝本想把这一百零八颗佛珠全都变成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只可惜他的愿望尚未达成,前朝便已烟消云散了。”

“前朝覆灭之后,此珠串便……不知所踪了,没想到竟辗转被三姑爷所得。能得见这样的佛家至宝,也是我等的幸事了。”其实沈重这话里颇有一些不尽不实之处,什么佛珠不知所踪并不是真的,前朝乃是被北燕所灭,当年这串佛珠流入了北燕皇室之手。这些,熟读史籍之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因为牵扯到庾璟年的身世问题,沈重便运用春秋笔法,将这件事带了过去。

以沈重的学识和鉴赏能力,自不会认错此珠串,而且瞧着庾璟年的神情,并非不知道这“舍利珠串”的价值,竟然舍得拿出来做回门的礼物送给老太君,真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笔了。

连沈沅钰也有些震惊地看着庾璟年。此前庾璟年倒是与她商量过回门礼的事,也只说这珠串是前朝之物,沈沅钰以为只是一般的古董,并不知竟这样珍贵。

老太君见此情形,便摇了摇头道:“此物太过珍贵,合该留给你们小夫妻当作镇宅之宝的,我不能收。”

庾璟年拱拱手笑道:“此物放在库房里,也不过束之高阁。琅琊王府之中,并无信佛之人,放着也不过暴殄天物。老祖宗能够用得上,便是此物的缘法。”

沈沅钰虽然觉得庾璟年真是有够败家,不过他肯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送给老太君,可见他对自己的看中,对岳家的看中,便也帮腔道:“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老祖宗这样年高德勋的长辈才配用得。既是二爷的一片孝心,老祖宗您就笑纳了吧。”

众人这下也看出来这一对小夫妻是真心送礼了。沈弘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母亲就收下此物吧。”

老太君一向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十分信服。听了此言,便道:“如此,老身便先替你们小夫妻保管着吧。”

接下来,小夫妻两个又一一拜见了众位长辈,也一一奉上礼物。庾璟年挑选的礼物很是费了一番苦心。送给沈重的是一副前朝的古画,送给沈昀的是一本孤本字帖,无不是投其所好。送给沈弘的东西也十分奇怪,乃是西域出产的一架古琴,庾璟年道:“小婿听说祖父精通音律,这架古琴乃是大食商人不远万里从波斯湾带来,与我朝乐器大相径庭,其琴弦竟有六根。需用弹片拨弹。小婿命一位幕僚遍访音律高手,竟无人知其如何演奏。送予祖父参详,能有一二启迪,也是此物的一番造化了。”

使人进了上来,沈沅钰看去却是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吉他的古代版吗?真正的吉他还要近千年才能发展出来呢!没先到庾璟年连这玩意儿都能淘换得到,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沈弘听了果然大感兴趣,将这传自波斯湾的吉他拿在手里拨弄,音色果然与中土乐器绝不相同。他是这方面的大行家,立刻便觉察到了此物的价值,便笑道:“此物对老夫大有裨益,老夫十分喜欢。”

庾璟年送给众人的礼物可谓千挑百选,每一样都是珍贵异常,有价无市的东西。不过有了刚才的“舍利珠串”作对比,众人也就不觉得如何震惊了。

总而言之,庾将军的大手笔给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沈沅钰高兴之余,心底也有种小得意。说起来,比起身家来,庾璟年这位大将军未必能够比得过县主大人呢,庾璟年这么豪掷千金给媳妇撑面子,沈沅钰在心里腹诽他败家之余,也觉得在娘家人的面前腰子挺得更直了,心里其实是十分受用的。

女眷这边,沈沅钰也没闲着,一一派发了礼物。虽然不若庾璟年那边惊世骇俗。沈沅钰却也不是守财奴,拿回来的料子、金银首饰、挂件摆件也样样都是精品。

看着这对小夫妻毫不手软地送礼送到手软?,沈昀和周氏都是看得眼皮直跳,而王芸则是直接看呆了。当年他回门的时候,王家给他准备的回门礼也算是丰厚无比的了,可是和庾璟年一比,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死一死了。

沈沅钰送给四太太的东西格外厚了几分。除了十匹上好的料子,还额外送了一套内造的点翠首饰。小谢氏笑着问起缘由,沈沅钰便道:“四婶婶为了我的婚事,操劳这么久,里里外外的打点,花了多少精神,侄女都是看在眼里的。多孝敬您一些也是应当的!”

小谢氏听了这话就觉得心里熨帖,连连道:“都是我的分内事,还提那个做什么呢!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做事的都是下头的人在做呢。”又叹道:“你婶婶我就是个劳碌命!三丫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总算我没有白花了力气!不像是旁人,我为她忙活了这么久,不但一个谢字没有,还挑三拣四,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真是费力不讨好!”

沈沅钰的话对金灵来说,比圣旨都管用。庾璟年就看见金灵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对金灵也算有所了解了,知道金灵是个单纯的性子,清楚自己这下彻底上套了,原来他是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松散松散身子骨的,没想到……将军大人也只能在心底哀嚎了一声。

送走了庾璟年,沈沅钰便带着几个丫鬟归置箱笼。沈沅钰出嫁的时候从娘家带来的箱笼就堆满了一个厢房,这时一一打开,有需要的,现在能用得上的,就拿出来放着。这蘅芜苑的确是地方小了些,好些个摆件都没有地方摆放。

庾璟年的两个大丫头,凌雪自告奋勇跟着庾璟年去了,沈沅钰也不阻拦。另一个丫鬟寒梅倒是留了下来,帮着沈沅钰跑前跑后的,十分殷勤,她和凌雪十分不同,对沈沅钰十分恭敬,一口一个奶奶叫得十分殷勤。没有一点儿因为曾经伺候过庾璟年就拿乔的意思。

所以等寒梅出了门,彩凤就对沈沅钰道:“这个寒梅,可比凌雪强多了,人随和。不像凌雪那么高傲,咄咄逼人。奴婢瞧着是个懂规矩的。”

沈沅钰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彩凤的手道:“是不是你说的那样,还得日后慢慢看。你要记住,咬人的狗是不叫的!”她是不会轻易给人下定论的,这些都是前世做律师得来的宝贵经验。

过了一阵子,史神医来了。沈沅钰亲自给王菁写了帖子,王菁不敢怠慢立刻就派人送了史神医过来。

沈沅钰一面派人去前头叫庾璟年回来,一面带着丫鬟去花厅见史神医。就见花厅里坐着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子,穿得那件衣服瞧着是好料子,可衣服上面满是油印子。丫头们见他这个样子,早就躲得远远的。

史神医见了她也不起来行礼,只笑道:“原来是你?我说哪个丫头那么倒霉,竟然嫁给了庾小将军这个倒霉催的,却原来是你。瞧着你平日里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就犯了傻呢?那小子一天阴晴不定的,搞不好就是个短命鬼!除了长得好看点儿,哪里好呢,你好好的一个姑娘,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一众丫鬟全傻了,这位真是医生吗?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口没遮拦的。

正说着,就看见庾璟年挑帘子进来,正好把他这番话听了个十足,庾璟年这个气啊。气得脸都黑了。

史神医看见他进来了,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变本加厉地道:“看什么看,你就是生气,老夫也要这么说!你且告诉我,我那句话说错了吗?要不是看在你这小媳妇的面子上,老夫才懒得理你呢!”

庾璟年就是一梗,似乎这老家伙说的一点都没错。

沈沅钰是知道史神医的孤拐脾气的,急忙上前打圆场。“神医能来,我们就深感荣幸了,怎么会生您的气呢。”一璧吩咐彩鸾:“去沏一壶上好的铁观音来。”又叫沁雪:“把这些点心全撤下去,叫厨房上些猪头肉、红焖肘子……”一连报出来十来样荤菜,每一样都有十分的油腻。

沁雪眼睛都瞪出来了,这这这……一气儿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老家伙也不怕把自己给补死了?

史神医听了这话就高兴了。他拍着手道:“小丫头果然有前途,老夫在东海王府的时候就看好你了,若非你是个女子,老夫就收了你作关门弟子了!”

这老家伙医术出神入化,就是脾气古怪。平日里茶叶只喝铁观音,从不吃面食,最爱的吃食就是大鱼大肉。沈沅钰早就把他的性子摸透了,所以能够投其所好。

沈沅钰坐在那里,又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他一番,果然史神医老怀大慰,就对沈沅钰道:“这次请了老夫过来,是不是要给这小子看病?要不是你这小丫头与我还算投缘,我是真不爱理会他。”就想起庾璟年前次的黑历史来了,自己好不容易给他治得伤口愈合了,他非得大半夜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弄得伤口开裂。

要是知道当时庾璟年就是跑去面见沈沅钰去了,他又不知作何感想了。

沈沅钰连连点头:“正是。二爷前阵子在北燕和北魏遭到敌国刺客追杀,却受了许多外伤,到现在还没有好利索,我担心他留下什么病根,才请神医来给他瞧瞧。”

“善水者溺善火者焚。”史神医看了庾璟年一眼,道:“这小子仗着自己会点儿内功,一向不把外伤放在心上,须知人体并不是韭菜,一茬茬割还能一茬茬长,再这样下去,早早晚晚耗尽了体内的潜力,我看他就要死在这个上头。”

沈沅钰听得心里一寒,想起史神医说庾璟年有搞不好就是个“短命鬼”,顿时脸色大变:焦急地道:“神医此话怎讲?”

“老夫说得很清楚了,他要是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搞不好就要英年早逝。单是他这头风之症,现在年轻时还好些,等将来年纪渐长了,总有他吃苦头的一天。”这头风之症还是上次庾璟年在温泉庄子的时候被大皇子和太子的人追杀,为沈沅钰所救落下的病根。那次伤好了之后,一直没有什么症状,庾璟年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那,那还有破解之法吗?”

“破解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他性子佻脱,不肯遵从医嘱,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沈沅钰当即跪下了,“求神医救救二爷。”

庾璟年吃了一惊。沈沅钰如今是县主之尊,父亲又是兰陵沈氏的宗子,那史神医虽然本事不小,可毕竟连个士人的身份都没有,真正的高门大阀中人是不会看得起他的。没想到她会为了自己的病情给这样一个老头子下跪。

史神医也吓了一跳,“你快起来。我又没说不给这小子瞧病!”庾璟年已经大踏步地上前,扶起来沈沅钰:“你这又是何必!”

沈沅钰就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是为了谁呀?这一听说庾璟年的病这么严重,她真是吓坏了,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为了治好他的病,就情不自禁地给史神医跪下了。这人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呢。就抓着庾璟年的手腕递给史神医:“神医且给他瞧瞧!”

庾璟年看着史神医那吃过肘子之后油乎乎的胖手,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想到刚才沈沅钰为他的病情都给这老头子跪了,只得强忍不适地任史神医给他把脉。

史神医把完了右手把左手,一边摇头晃脑地道:“果然,果然!”“没想到竟已这样严重!”

沈沅钰听得心惊胆战的。好容易史神医收回了手,庾璟年嫌弃地把手在袍子上擦了擦,终究觉得不舒服,便径直出去洗手去了。

史神医也不管他。

沈沅钰焦急地问道:“怎样?”

史神医见她如此,不由摇了摇头:“你对这小子还真极好!虽然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一些,不过也不是不能彻底作养好他的身子,单看他肯不肯听话了。”

就给沈沅钰先开了一个方子,让她照着方子煎药,一日三服,这是治疗他现在的外伤的。

然后又对沈沅钰道:“外伤好治,隐疾难除。”提笔又开了一个方子,这是治疗庾璟年的病根的。“先吃上一年看看效果吧。”

沈沅钰小心地将两个方子收好了。又对史神医道:“神医,所谓药补不如食补,我想着平日里给二爷做些药膳,补补身子,您看能行吗?”就把昨天研究了一晚上的药膳方子拿出来给史神医看。

史神医看了看,眼睛一亮道:“你的这个方子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沈沅钰暗想道,这是自己前世跟着爷爷和父亲学来的,经过上千年的积淀,能没有可取之处吗?只是多年未用,有几味药自己给忘了,所以昨天才要查查医书。史神医就给随手删改了几个地方,道:“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