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当局,连许智霆在内,三方在桌面下一定摊过牌。
当秦旭递上名片之际,甚至更早的时候,方复欣上校,就已经知晓,即便与方如欣之间有着良好的合作,也难一睹“π-检测剂”真容。他笃定,自己的妹妹成了许智霆招摇的噱头,投出的饵料。
“……不谈费用……有p4级实验室的院所机构……”许智霆的话言犹在耳。
秦旭深谙许智霆,一位道地的商人;秦旭与方如欣更是素昧平生,但已料定她自登上飞机起,便舍弃了不菲的身价。
难不成,他把方如欣当成女人啦!简直啦……
秦旭突然间径自痴痴地憨笑起来,样貌之怪,声音之大,有碍观瞻到足以招致十米开外,几位便衣警卫同时侧目。
秦旭赶紧低头收声,知趣地离开原地,朝广场边缘走去。
许智霆根本不是这号的人呐?!他缓缓地踱着步子,脑子却飞速地检索着记忆。
总的感觉,许智霆这个人很沉闷。
与“物质上极大丰富”的人群不同,人家要么用财富来彰显志趣,比如,飞机、游艇、太空旅行,林林总总,用钱砸开想象空间;要么,用志趣来升华财富,比如,常青藤联校的ba文凭,苏富比拍卖行的专享,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制片方,不一而足,有文化方显底蕴厚实。
许智霆呢,喜欢躲起来。办公室里,窝进去就是一整天。
他的办公室,除去必备的电器外,简直要土得掉渣儿,这可不是形容辞令。假如某段时间疏于打理,又碰巧溜进一股穿堂风,弄得灰头土脸,不是没有可能。
无非这“灰”,搞不好正是五千年前的“灰”;这“土”,动辄就是一万年前的“土”。
写字台,长沙发,茶几,摇椅,酒柜,吧台……,凡是许智霆一屁股坐下后,便能触手可及的地方,全是这些“土坷垃”玩意儿。包括了红山、河姆渡、半坡、龙山、三星堆、殷墟等等,上古乃至新旧石器时代的各式各样的泥雕陶塑。
秦旭是历史系毕业的,他对考古本就一窍不通,但他确信许智霆为了得到它们,一定会不惜代价,尽淘天下。
他曾经问过许智霆,钧、汝、官、定、哥,这五大窑口的东西,论形、论气、论胎、论釉,哪家不比这些值啊,这些家伙简直一个赛着一个的憨傻,粗鄙,狰狞,戾气,存于世间几千年了,摸起来还那么剌手……
许智霆并不急于作答,随手拿过一个巴掌大小的陶俑递给秦旭,“他”丑陋至极,丑陋到让人害怕是不祥之兆,丑陋到秦旭刚伸出来的手,竟然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这是一尊双膝跪地,两手捂胸,仰面朝天的陶塑人像,眼睛的位置,是两个不规则的圆形窟窿,嘴巴的位置,也是个窟窿,只不过是个更令人生厌的菱形窟窿。
而许智霆接下来的一番说法则更为邪性。
他承认,“钧汝官定哥”的东西,无一不是匠心独运,美轮美奂,但也无一不是被阉割掉灵魂,以图奉迎之用,否则便不会有人趋之若鹜,更不会出手价值连城。
“眺望星空第一人”许智霆这样隆誉他的陶俑,丝毫也不怪罪他的丑陋与乖戾,他就是这副模样,他复活的就是自己的灵魂。
秦旭不无怀疑,许智霆偶发癔症时,每每的置若罔闻,兀自呓语,可能真是“两人”的心电感应,隔空答对。
而有一件事,秦旭是坐实了的,“联飞集团”前副总工艺师刘书宏,他的灵魂,不正是被许智霆亲手掏空的么?
“眺望星空”的这个人,任由许智霆臆造“他”前世今生,而选择默不作声,就像现实中的刘书宏,变成了许智霆手中的提线木偶,听之任之由之。
许智霆属意担纲的角色是:如他所愿,他可以给你戴上“san”的光环,否则,他会想法子把你变成“礼物”,送给路西法,抑或波塞冬。
“噼,啪,噼,啪……”秦旭得意的打着响指,所有的消息传来,刘书宏的日子不错——惠斯勒发动机事业部总裁。美中不足,就是远点,在印尼东爪哇的什么地方。
想到这儿,秦旭揪着的心,稍稍地平复了一些,似乎身子也比刚才暖和了。
秦旭当然有理由相信,方如欣在国内会有着更好的前程与归宿。这取决于,她能否像刘书宏那样,交出来自己,是多是少,全部,还是……
可交不出“π—检测剂”的话,那她……
秦旭的心,又揪了起来,胃也跟着起哄,微微的一阵痉挛。
4
“师傅,去‘智霆公寓大厦’,麻烦您能快点哈,老婆在家等着急啦!”
秦旭意识到,再晚点回去的话,刘梓脑门子上真要窜出三味真火了。
近来也反常,就这两个月吧,庆祝了两个纪念日,折腾了三次烛光晚餐。
当然啦,今晚溜号,怎么也说不过去——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秦旭实在不愿违心地欺骗刘梓。
结婚,他压根儿就不想去纪念。不是天作之美,不是月老撮合,不是一见钟情。是他黑了邮箱,跟了十天,算了概率,掷了枚硬币——是正面!就你啦!刘梓!老婆大人!
每每想到这儿,老天便“赏”给他的胃,一通痉挛灼痛,直到他额头渗汗,脸色变白,身体佝偻,方算解恨。
人在做,天在看,连老天都护佑刘梓。
“没事吧,小伙子,犯胃疼了,前面到了,坚持坚持。”
秦旭刚想道谢,哔咚一声,手机短信提醒:
“方如欣,明天上午10点,首都机场。”
刘梓,关掉电视,起身走到餐厅,开始收拾那原封未动的餐桌,吹灭蜡烛,端走盘子,撤下猩红色的桌布。
她脑子里全是岁江玉发过来的视频,一想到丁媛媛的车差点危及秦旭生命时,她便决定退出“秀丽锦途”事务所。
何况“秀丽锦途”这件事,已经瞒了快一年,秦旭丝毫也没怀疑过刘梓的全职太太身份。
此前,刘梓不是没有警告过她俩,闺蜜不是家人,不能逾越家庭,无视这条界限,便没得“闺蜜”可做。类似闹心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今晚是迄今为止最过分的一次,忍下去,真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荒唐来。
这样对待秦旭不公平,是自己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默契,而他则默不作声地包容了一切。
想到这里,刘梓拿起手机,正要拨通秦旭的时候,哔咚一声,来了一条短信:
“方如欣,明天上午10点,首都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