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纪妩严格训练了这么多年的祝蓉再一次看到了纪妩的笑,有些受宠若惊,刹那间竟莫名地生出了一种惊艳的感觉!
“你现在的实力已经足够修复这座钟了,而你,才是最合适修复这座钟的人!”
“祝蓉,恭喜你出师!”
每一个匠人追求的,莫过于自己的师傅告知自己能够出师,那代表着一种来自上一代传承的认可,相当于另一种程度上的‘毕业’,而华夏很多古老的文化,便是通过这种口耳相传、代代相承的方式,在这片古老广袤的土地上脉脉流传,在得到纪妩这句话的时候,祝蓉几近热泪盈眶。
后来,当祝蓉紧锣密鼓地投身‘王钟’的修复时,她亦‘不经意’地问过守在一旁的纪妩,“我父亲昏倒之前,有说过你已经出师了吗?”
纪妩似笑非笑地看了祝蓉一眼。
祝蓉知道自己心头的小心思已经被纪妩识破,面上有些讪讪,然而眼睛却仍然巴巴地望着纪妩,这一刻,年近三十的祝蓉与当年那个十七岁的祝蓉莫名地相似……
纪妩眸光动了动,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迎着祝蓉灼灼的视线,微微摇了摇头。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饶是这些年心性已经沉稳了不少的祝蓉仍是不由得瞪大了眼。
真正热爱一行的人,对于这一行之中优秀的人,欣赏敬佩之余同样会心生一种想要打败对方的斗志,祝蓉这样问,只是想要攀比一下谁出师的年纪比较轻,却没想到纪妩会没有出师……
“怎么会这样?他当时明明说你在这一行的技艺已经超越了他,怎么会……”
纪妩的表情却仍然一如既往地平静,她望了眼祝蓉修复了大半的座钟,微微点了下头,语气轻描淡写得仿若在讨论这天的天气。
“或许是因为,我并没有匠心吧!”
迎着祝蓉不敢置信的眸,纪妩的笑容里甚至有几分促狭,“很难想象吗?我其实并不热爱这一行啊!”
祝蓉心中更加不解了。
匠心代表着一个修复师对文物的热爱,这是每一个修复师从事这一行业的初衷,如果连这都没有,那纪妩是如何十年如一日地沉下心来修复这些文物的呢?
然而祝蓉却没有机会再继续询问这个问题,王钟的修复工作量极大,很多的材料已经出现了断层,纵然她的父亲已经修复了很多地方,但是留下的大部分都是难以攻坚的问题,饶是祝蓉已经进入了这个行业很久,一时间遇上这样的工程,也不得不用尽全部心神、废寝忘食地投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当祝蓉再次拧下发条的时候,所有的齿轮轴承开始转动,精致的宫殿门再次缓缓打开,翩舞的小人手拉手跳跃,树上的花瓣绽放,宫殿两旁的卫兵挺直脊梁转向殿门,草地上的鸽子、白兔慢慢跳动,湖中的喷泉开始缓缓转动,草地旁边的银色的河流在齿轮的带动下向前奔涌……
一片美好而又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是……成功了?
一时间,祝蓉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到纪妩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祝蓉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就在下一刻,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这些年来,帝都博物院和金陵博物院一直互别苗头,各有千秋,唯独在钟表展品这一块金陵博物院因为拿不出代表作明显地逊了一筹,然而这座王钟的修复却改变了这个局面,尤其是藏在这座钟之后的祝家两代人几十年来一直坚持修复这座钟的故事,更是让业内人无比之钦佩。
一时间,祝蓉的声名达到了顶峰,在当地的一家电视台的策划下,祝蓉带着王钟在博物院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
这个夜晚,金陵城的天空一片漆黑,雾蒙蒙的乌云集聚,风吹在祝晔病房的窗户之上,‘啪’地一声轻微的响动。
值班的护士走过来看了一眼,没发现异样,拉起了窗帘关了灯又出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有闪电划破长空,一声巨大的雷响,走廊的声控灯亮起,光线从门口照进来,不知何时,祝晔的床头已经站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没有人能想到,裹在纪妩宽大的工作服之下的会是一副这样纤浓合宜的身躯。
黑暗中看不清女人的五官,只能看到她的眸子泛着一点淡淡的蓝,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尤为妖异。
有一片浅黄色的光晕,轻飘飘地飘到了祝晔的床头,笼罩在了祝晔干瘦的身躯之上。
昏迷了很久、处在一片混沌之中的祝晔,突然间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声音,那是他熟悉的、无数次听到过的,座钟报时的声音。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往前看去,看到了自己工作了多年的博物馆,而自己原本青葱年纪的女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祝蓉自豪地笑着,看起来无比地意气风发,而在她的面前,那座自己修复多年的、一直没有修好的王钟毫无阻窒地传动,各类零件配合得天衣无缝,看起来无比地美好……
他怀疑自己已是到了天堂,不然如何会看到自己一辈子最希望看到的场景?这种感觉,似是整个人的人生都得到了圆满。
而随着祝晔心头的激动,在他的躯体上方,一个跃动的金色光球渐渐成型。
纪妩伸出手,那个光球颤巍巍地、一跳一跳蹦到了纪妩的手上,亲昵地蹭了蹭……
纪妩掏出了一个琉璃的瓶子,将光球放到了瓶子中间小心地收好。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女人方长出了一口气,眸子里露出了一丝疲惫。
“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