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女帝绝色(二)

“微微,怎地了?”见玉微神色哀戚,玉衡只觉得一颗心被狠狠揪起,不由得开口问道。

“宁儿是谁?”玉微不答反问。

“谁告诉你的?”听到玉微提起蓝宁,玉衡半眯起眼眸,打量着玉微,眼里的怜惜退却几分。

玉微见玉衡不反驳,更加委屈起来,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润湿了衣袍:“慎之,你爱那个宁儿?”

玉衡不语。

玉微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地落进他的心里,玉衡一时间理不清思绪,只觉得心烦意乱。

“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为什么?……”玉微近乎哽咽地哀哀问着。

“为什么?进宫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现在倒是想起来责怪朕了?”玉衡心乱如麻,一时间口不择言。

玉微闻言,宛如遭受了晴天霹雳,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摇欲坠:“可是我并不知晓慎之心里有人,更不知晓慎之原来一直把我当成她的影子,甚至想将我潜移默化成她。”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你给我吃的那些菜肴,你带我来的这栋木屋,包括每次侍寝后,你给我喝的避子汤药。”玉微大声质问。

玉衡哑口无言,虽然那些菜肴他已经撤下,避子汤也已经吩咐太医院停下,但是他确实曾经这般做过,他根本无从反驳。

“你问我怎么知晓的。慎之,我不是傻子,你的夜夜呓语,宫人的窃窃私语。这些还不够吗?我以为我可以忍受,可是直到今晚,我发现……我忍不了,也不想再忍。”玉微带着尾音的声调飘渺悠远,仿佛云中传来,“玉衡,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玉衡被玉微的话语惊愕到,半晌没有回过神,直到被玉微推下床时依旧浑浑噩噩,却是如牵线木偶一般往门外走去。

“慎之。”玉微轻声唤住了他。

玉衡转过身。

银色月光里,玉微的轮廓一片朦胧,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只如羊脂白玉的肌肤泛着摄人心魂的莹光。

她说:“慎之,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深爱着你的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玉衡几乎难堪地夺门而出。

玉微跟系统确认玉衡已经走远后方才施施然地睡下。

系统:【粑粑,你不按常理出牌。人家看的里面都不是这么写的。】

玉微尾音上挑:【嗯?】她倒是想知道系统都看了些什么。

系统:【我看的《霸道总裁小娇妻》里面,女主角和男主角吵架,从来都是女主角捂着脸,梨花带雨地跑出门。粑粑,怎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呢?万一玉衡掉好感度怎么办?】

玉微冷嘲:【这么冷的天,我才不要委屈自个儿出去。外面更深露重,还是让玉衡享受去罢。至于好感度,你自己看看。】

系统看玉微这般笃定,略微好奇地拉下操作面板:【!!!好感度八十二???】

系统不可置信,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依然是稳稳不动的八十二。

……玉衡是抖m无疑了。

系统表示它看不懂这个社会的世界。

见系统终于不再叽叽喳喳,玉微卷起被子便要睡觉。

系统:【粑粑,慢点,我还有一个问题。】

玉微哼唧了一声:【问。】

现在她心情好,不介意系统多嘴几句。

系统:【粑粑,您不会真的喝了那个避子汤吧?】

经常偷偷打游戏不关注玉微做任务的系统表示,这很伤身的。

玉微不屑地道:【我喝的当然是养颜汤药。给玉衡一碗绝子汤就解决的事情,干嘛伤身?】

她还爱惜自己身子得紧。

系统:【666,这很粑粑!终生绝后皇帝了解一下!】

秦.王.府

后花园凉亭

雨势绵绵密密,不曾停息。

君钰双目放空,手执一杯清酒,酒爵在他手中摇晃,清冽的酒液涤荡,散开一圈又一圈波纹。偶有零星的透明酒液沿着酒爵滑落至手上,君钰也尤不自知,只一心沉浸在自我的思绪里。

醇浓的酒液洒落,酒香弥漫,混合着湿冷的空气,有种令人迷醉的气息。

春雨袭人,溅湿了他的华服。

他已经连续饮了不知多少日的酒,却连微熏都做不到。

终究不是桃花酿。

那日,玉微问他要不要杀了她,他如何下得去手?终是在她越发冷肆的笑容中仓皇而逃。

这几日,君钰脑海中不断翻腾的全是玉微那日的话——

杀了我

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明明是温柔真挚的语气,却如鬼魅缠身般森冷,无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惊得他冷汗涔涔。

他并不是怕了她的警告之言,便是当年和玉衡为了朝堂权柄明争暗斗,甚至短兵相接时,他也面不改色。但那日,他是真的心中惶恐不安,她太过陌生,陌生得令人害怕,找不出昔日的一分一毫。

如今肆意张狂的她和记忆里温婉柔顺的她不断在心底重叠。毫无相似之处,犹似两人的身影不断叠合,直至终于融为一体,却是冷冽吞噬了温和,妩媚磨灭了天真。

她是真的变了。

他到底做过什么,方才把她逼至如今这般。不顾伦理纲常,不顾天下人眼光地嫁给亲兄长。

玉微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裙,手执一把青骨油纸伞,优雅地迈着步子穿过庭院,绕过繁花,向君钰走去。

长裙逶迤却不沾染分毫湿意。

“君钰。”玉微走到君钰身边,收起伞,轻声唤道。

君钰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象,嘲讽地轻勾唇角。果然是最近想玉微想得入魔了。眼前之人竟然如此真实。

“你没有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象。”玉微轻描淡写。

君钰瞳孔微微一缩,不是幻象?

“你在好奇我是怎么出宫的?”她款款地落坐在君钰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君钰未语,他的确好奇。

皇宫戒备森严,堪称铜墙铁壁。便是武功高强如他,也不能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察觉。

玉微不过一介弱女子,根本没有任何武功,她是如何做到的?玉衡不可能放她出来单独见他。

君钰听得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汇报,玉衡那日是怒不可遏地从止兰宫疾驰离去的,想必已经从玉微口中得知了那场荒谬。

玉衡如今只是一时间被玉微扰乱心神,顾不得处罚他。但也不至于糊涂到放任孤男寡女再次私自相会。

她说:“因为我不是人啊,我早就已经死了。如今你看见的不过是我的执念罢了。”

她清洌的声音混合着春雨的淅沥,掷地有声,寒凉冰冷。

君钰却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过短短数十几日,他已是受过太多惊吓。

玉微并不避让,迎上君钰的视线,凑进他,唇角带着恶意的微笑:“那日说我还活着,不过是不甘心想要哄骗你罢了。”

她喜欢看他脸上仓皇的神色,越是仓皇失措她便越是喜欢。

人心易变,本性难移。

世间有多少情爱经得起岁月侵蚀?君钰对委托者的喜爱能在漫长的年月中消磨殆尽。那他对蓝宁的爱意自然也能。

唯一能长久一些的,不过是活在生者心中的死人。有什么争得过死人?人之已死,其形定矣。有什么比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痴心爱着你的人在你的搓磨中绝望死去更让人难以忘怀,更难以复制?

但终究也是做不到不朽的。

“你身体还带有温热。”君钰不自觉地反驳,他记得很清楚那日入手的触感,细腻柔软,带着扣人心弦的温热。他下意识地又回忆起了那日的缱.绻旖.旎,喉间隐隐涩然,有几分心猿意马。

她太过美好,很难让人不怀念。君钰不是第一个中了玉微的剧毒之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执念而已,想要冰凉刺骨也是极其容易的。”玉微伸手触碰上君钰的脸颊,从一开始的温热暖人慢慢蜕变为冰凉浸骨。

君钰的神色变得凝重,指尖轻轻颤抖着,竟然真的可以将身体温度操控自如。

“君钰,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爱上了你。竟然还为了你做了那么多蠢事。”玉微收回手,歪着头,疑惑地斜睨着君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分明你从一开始就没爱过我,我还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那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笑话?我很可笑吧?

玉微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也是,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呢,就像一个傻子般,被你呼来唤去。”

她的模样活泼娇憨,仿如经年晃过,他们还是那一年,那一对受人称赞的金童玉女。有他的宠溺,她可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鲜衣怒马,多么美好的过去。

君钰晃神,仿佛跨越了岁月的鸿沟,回到未曾遇见蓝宁之前的静好,竟是想伸手抚摸玉微清丽的眉眼。

玉微轻轻一个扭头,便躲过了君钰的大掌,嘲弄地道:“君钰,事到如今,何必再惺惺作态?我们不死不休!……不对,我已经死了,应该是就算是死,也不罢休。”

语毕,玉微痴痴地笑了半晌,笑得花枝乱颤,姝丽的眉眼间都泛起了浅浅泪意,朦朦胧胧的眸子里氤氲着潮湿的雾气。

无端瞧得君钰心间一纠。

“我本来是说过要放过你的,可是……自从我死了之后,终究是意难平,连往生都做不到。无聊的时间里,我便喜欢思来想去。我想啊,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君钰,你不如大方成全我一次,如何?”玉微略微苦恼地道,颇为忧虑自己的无聊。

玉微的神色依旧天真烂漫,犹如未经世事,未惹尘埃的稚子,连身子都未曾挪动过分毫,然而她的身影却一点点消散在空中,一寸寸变得透明,幻影般瞬间便要消失无踪迹。

君钰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玉微,却是透过她的身体,握住了一片虚空。张开手,空荡荡的掌心唯有细如针尖的密雨倾斜。

竟然又是这般……

“玉微,桃花酿是你酿的?”君钰慌不择路地起身,撞上了圆桌也不自知。这点力道,对他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他关心的是玉微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