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太后国色(终)

那温柔中带着几丝一贯的清冷,袅袅娜娜地飘散在殿内。

“谢夫人,奴婢这就带夫人前去。”婉心受宠若惊的顺着玉微的力道站起身。

玉衡听到模糊得有些变音的冷漠声调,饮酒的动作骤然停顿,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往玉微那边看去。

只见玉微着一袭浅苏芳鸢色华丽长裙坐在南砚宸身侧,眉目间是万年不化的寒霜。

美人如花隔云端。

玉衡又一次捏碎酒杯,她竟然是砚宸的新婚妻子?

难怪……他令暗风遍寻京城的闺秀却寻不到她。她本就不是京城人氏,哪能在京城千金中寻得到人?

玉微好似感受到玉衡强烈炙热的目光,疑惑地转过视线,看见玉衡的一瞬间显然也陷入呆滞。

但是玉微很快便整理好情绪,附在南砚宸耳边低语,而后跟着那名侍女踏出了殿内。

玉衡收回视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

既然是砚宸的妻子,他便不应该再对她起非分之想。

须臾,玉衡感觉殿内的氛围几欲使人窒息,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本来观赏着歌舞的众人见玉衡起身,纷纷又扑倒在地,欲要跪拜。

玉衡一摆衣袖,清雅的声线飘进众人耳里:“众卿不必多礼,今日君臣同乐。”

……

玉微换好衣衫后没有急着赶去殿内,反而在凉亭里坐了下来,悠闲自得的饮茶。

玉衡原以为只是透气,不会遇见玉微,没想到玉微就在他往日里喜欢去的凉亭内坐着。

夜色微凉,美人如玉。

玉衡本想避嫌,但是脚却不听使唤般,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待他能够止下脚步时,发现与玉微已是近在咫尺。

玉微看见玉衡的靠近,有些蹙眉地站起来,退了几步,远离玉衡后,方才躬身行礼:“臣妇参见皇上。”

玉衡总算听清了玉微的声音,疏淡清浅,如清风拂过山间,泠泠作响,和宁儿的冷冽相差甚远。

他有些懊恼,他是怎地把玉微的声音和宁儿弄混的?明明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玉衡听见玉微声音的霎那,本是想转身离开的,但是看见玉微避他如洪水猛兽的模样,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宁儿曾经也是这般无二。

他又靠近几步,伸手欲要扶起玉微:“起身罢。”

按理说,他身为皇帝,只需要让玉微平身便是,但是看着眼前之人和宁儿如此相似的气息,玉衡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再靠近。

玉微仿佛没有看见玉衡的手一般,又退后几步才自行站起身:“多谢皇上。”

感受到玉微的排斥,玉衡不欲多语,但也未曾离开,只是自发落座在玉微对面。

玉微见状,便知道玉衡暂时不打算走了,于是也在玉衡的示意之下,坐回原位。

“那日,是朕的过失,冒犯了你。”玉衡沉吟片刻后,沉声道。

玉微将斟好的茶倒入茶盏,递至玉衡面前,俏皮一笑,敛去了三分清冷:“皇上在说什么,臣妇不明白。”

玉衡被玉微的笑意感染,骤然感觉心头一跳,随即挑眉揭过话题:“怎的不进殿内?”

既然她想假装没有发生过,他也不再追问。毕竟那夜之事于女子名节有损。若她是未嫁之身便罢了,他尚且可以纳她入宫。

但是她已经嫁人,还是嫁给他看重的南砚宸,他自然不会强娶。

玉衡伸手接过玉微手里的茶盏,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玉微柔滑雪白的手指,本来已经平息的心又跳动起来。

他强压住心底的悸动,神色淡然地抿下一口茶,茶水入口时,清香弥漫唇齿间。

“你泡的茶?”

“臣妇茶艺粗浅,入不得皇上的口,还请圣上恕罪。”玉微语气淡漠地道。

“茶艺不错。”玉衡道。

玉微不置可否:“多谢皇上赞赏。”

她苦练多年的茶艺,一直找不到小白鼠,玉衡愿意当,她自然乐的成全。

玉微低头浅浅地呷着茶水,不再说话。

寂静的凉亭,似乎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微微的风声。

玉衡搁下茶盏,无意中看见玉微滢白如玉的脖颈和艳若三月桃花的脸颊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玉微的柔美轮廓。

虽然她的容貌和宁儿不像,可是气韵却是无一处不相似,他根本无法忽视。

就在两人氛围渐渐变得有些暧昧起来的时刻,远远地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慕慕?”

南砚宸在殿内久不见玉微归去,便急切地寻了出来。他已经被上一次七夕发生的事情吓到,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会草木皆兵,害怕慕慕会离开他。

“参见皇上。”南砚宸走进了方才发现玉衡也在,于是恭敬地行礼。玉衡一手培养了他,可以说玉衡是南砚宸除了父母之外最尊敬之人。

虽然有些诧异玉衡怎么和玉微在一起,但是南砚宸也不曾多想,只以为他们恰巧遇上了。

“砚宸怎的出来了?”玉衡虚扶起南砚宸,温和地问。

这是宁儿的孩子,就算不是他的子嗣,他也不曾不喜。甚至因为他是蓝宁儿子的原因,想要扶持他登基为帝。

“慕慕一直未曾回殿,砚宸有些担忧,便寻了出来。”南砚宸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玉微后,才松了一口气,那凝视着玉微的眼里是满满的眷念。

玉微站起身,走到南砚宸身边,冷声道:“只是觉得有些闷,在外面透气罢了,砚宸不必忧心。”

玉衡见玉微对南砚宸的疏离与对自己时无异,甚至更冷上几分,很是诧异地皱眉,她真的爱砚宸吗?

南砚宸早已习惯玉微的冷淡,只是牵起她的手,对玉衡又行了一礼:“砚宸和内人先行告退,便不叨扰皇上了。”

玉衡一直不喜和人靠得太近,更别说与女子同席,简直闻所未闻,为了防止玉衡恼怒玉微,南砚宸带着玉微就准备离开。

玉微没有反抗,反握住南砚宸的手,也草草行了一礼后便随着南砚宸走远。

玉衡坐在凉亭,半晌没有起身。他在想玉微和南砚宸之间的相处。

玉微对南砚宸的一举一动间完全没有爱意。可是南砚宸对玉微,哪怕不用言语,都能看出那小心仔细的呵护。

思及此,玉衡心底不由升起几分异样

是夜,红浪翻滚后,玉衡餍足地拥住玉微。

玉衡的眼神一寸寸,挟裹着深浓爱意地掠过玉微清冷的眉眼。

他伸手,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来日方长,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啊。

玉衡的唇角弯了弯,带着满足。

他修长的大掌抚过玉微小巧的耳垂。白嫩的耳垂在他手抚过后霎时变得绯红。玉衡宛如来了兴致般,将头凑近她的耳边,细细撕咬。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微微的耳朵竟是如此敏感,仅仅只是轻轻地触碰便会颤栗,发红,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蹂.躏,破坏。

倏地,耳廓后一道狰狞的伤疤闯入视野。玉衡蓦然僵硬了身体,停顿了所有动作。

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赫然有着一道丑陋不堪的疤痕,美玉微瑕。那伤痕狭长,横跨整个耳廓,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伤痛。

素日里有发髻的遮掩,伤痕并不醒目,然而拨开如云秀发后,那深重的伤痕却显得触目惊心。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伤疤,像是要将它看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玉衡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三十多年前的一幕幕。

彼时,他还是太子,偶尔觉得深宫甚是烦闷无趣,便会寻些时候出宫透气。有一次,安晏发现他要出宫,便央着他,要与他同行。他一时心软,想着不过是多带一个人,无甚大碍,便应下了。

谁知出宫后,人群拥挤之下,安晏被人误伤。自此留下伤疤。回宫之后,她为了不让他受罚,自愿承担下了一切,承认是她自己偷偷溜出去,与他无关。

他没觉得有何感动之处,甚至隐隐觉得安晏果真是个莫大的麻烦,决定往后再也不带安晏这个娇弱的嫡妹一同出宫,即便她再次央着他。

他本就将血脉亲情看得及其浅薄,自是不在意这样天真纯稚的嫡妹。更何况,帝王之家,乖巧天真最是无用。到头来,不过伤人伤己。

但他也未曾觉得她有多碍眼过,左右不过是多一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罢了。他不想听,避开她便是。

后来,直到蓝宁出现。他爱上了蓝宁。却惊觉安晏因为和君钰相恋伤害过蓝宁。尽管知道她只是尊从他的意思,接近君钰,却还是忍不住的责怪她伤了蓝宁。

在草草将安晏推给君钰后,他再没想起过她。

若不是一年前君钰上奏,请求不要让安晏灵柩葬进君家陵寝,他几乎都要遗忘了这个嫡妹的存在。

他当时是怎么回君钰的奏折的?

玉衡恍惚想起来,他只是随手一挥,提上了“准奏”二字。因为她曾经让蓝宁伤心绝望过,所以他想让她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只是,微微怎么可能是她?

微微?玉微?

玉衡心间一紧,早已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安晏不过是嫡妹的封号,嫡妹在皇家玉碟中的本名是玉微。

思及此,玉衡有些心绪不宁的松开玉微,唤来了暗风,声音冰寒彻骨:“暗风,去安晏长公主……罢了,退下罢,不必去了。”

去了又能如何?安晏已经下葬将近一年,再开棺椁,也不过是一副遗骸。

暗风一头雾水地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