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其实有些懂李道玄的心思,第一次当师父,第一次有自己的徒弟,一点点瞧着他长大,那心情真的是如同在养一个亲生孩子,对于一个师父而言,第一个弟子,必然是倾注了所有的心血的。南乡子想起他那女徒弟当年下山游历,喜欢上了个春南的散人,回来后同他说,他也是好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暗中派自己的二弟子和三弟子去瞧了瞧,一听说那散人六百多岁邋遢糊涂,当时真的是心都凉了半截。
谢仲春那头也是,谢仲春的第一个弟子下山游历,后来与一个女修成亲,可没想到新婚不到三个月,夫妇俩便双双惨死在邪修之手,谢仲春好长一段日子没缓过来。他那徒弟名字里单字“成”,至今谢仲春仍是见不得这个字。
心情总是相似的,说到底,是盼着他们好。
南乡子看向沉默的李道玄,低声道:“今日怎么了?”又道:“还在想那俩小辈的事儿?”
李道玄过了很久才道:“挺好的。”他低声道:“挺好的。”
他说了两遍。
南乡子多看了他一眼,亲自抬手给李道玄倒了一杯茶,低声道:“其实年轻的时候干点出格的事儿也无妨,他们自己喜欢就好了。”
李道玄许久没说话,终于极轻地“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吴聆与孟长青坐在客舍的院子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孟长青在说,吴聆倒是话很少,他好像很习惯了倾听,孟长青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人同南乡子是如何聊的。
孟长青转了话题,道:“我这两日不知道为何,灵脉恢复了许多,而且比之前似乎更好了。”
吴聆一直听着,闻声伸出手去试了下孟长青的灵脉,一捏孟长青的手腕,他忽然一顿,抬眸看了眼孟长青。
孟长青道:“可能是运气好?”他是真的觉得惊喜,原本修炼总觉得隔着些什么,这一日忽然发现一切的隔阂都化开了,他去李道玄说这事,李道玄没有说什么,孟长青已经很庆幸了,他也不指望能全部恢复,如今这样已经是超出他的预料了。
吴聆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能看出来孟长青心中高兴。
外面有敲门声响起来,一个小道童在外面站着,手里捏着封信。
“给吴师兄的。”
吴聆收着了一封信,打长白来的,他收到信后打开看了会儿,忽然没了声音,看了眼孟长青。
孟长青一听这信是长白来的,就知道吴聆怕是有事要去做,他直接道:“出事了?”
吴聆点了下头,他似乎有些犹豫,一双眼不停地看向孟长青,孟长青看他那副样子,道:“看我做什么?”
吴聆过了半晌,低声道:“没事,长白有消息传来,北地出了点事,我要过去看看。”
孟长青闻声半晌才低声道:“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确实是有些羡慕你们长白的弟子,凭一身所学入世降妖除魔,抚平天下不平之事,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吴聆看着他,道:“想下山了?”
孟长青闻声顿了很久,院子里只有两人,终于,他极轻地点了下头,“知道我上回见着你们长白天虚观弟子什么感觉吗?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我一直以为修道就是如书上写的那样,一指断江,步登三清。那一日我就在想,我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一日我才明白,原来世上最难不过八个字,死得其所,死而无憾。若是能做到,也算不虚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