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吴聆似乎顿住了,那是真正的未经任何掩饰的神情,带着些错愕,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松怔,他抬头看去,猝不及防地就看清了孟长青的一双眼。少年眉眼清秀极了,低着眉,伸出手小心地把手凑他眼前来,手中还抬着一团光。

不知过了多久,吴聆终于问道:“这是?”

“幻术。”孟长青见他喜欢,一下子松了口气,轻声道:“我自己学的,师兄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他知道长白宗不教幻术。

一片金光中,孟长青的脸廓被照的极为柔和,吴聆看了孟长青一会儿,忽然回过神似的低下头去,极明显地蹙了下眉。

孟长青不知道他为什么蹙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问道:“师兄不喜欢吗?”

吴聆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孟长青,神色忽然之间有些晦暗不明。

孟长青有些懵,不知道怎么了,下一刻,殿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都是修仙者,耳力非凡,一下子都朝门口看去,吴聆率先反应过来,“是我师叔,先躲起来。”

孟长青忙一下揽袖收了幻术,四下看了圈,“躲哪儿?”

吴鹤楼推门进来的时候,大殿中里只有吴聆一人。

“师叔。”

吴鹤楼端着袖子朝着吴聆走过去,门大开着,月光照进来,屋子里稍微亮堂了些,他在吴聆身旁站定,对着真武大帝像一拱袖行礼,上了三炷香。

吴聆跪在地上没有出声,坛下的灰布还轻轻抖动着,忽然从侧翼漏了只金色蝴蝶出来,吴聆的神色一变,不自觉地攥了下手,吴鹤楼还在上香,没有察觉,金色蝴蝶窜到了吴鹤楼脚边,似乎要往上扑,吴聆忽然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抓了一把,金色被拢在了手心,吴鹤楼看向他,他正好叠着手低下头去,“师叔。”面无波澜。

吴鹤楼望了他一会儿,终于道:“这盏灯亮了四千年都好好的,上面还有我设下的禁制,怎么偏偏昨日在你们三人手中撞碎了?”

“弟子知错。”

“说说,是帮那个玄武弟子,还是帮那个姓吕的弟子开脱?”

“是弟子的错,与旁人无关。”

吴鹤楼闻声轻摇了下头,大约是有些无可奈何。他对着吴聆说了一番话,大致就是同他说,做事要懂得分寸,不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光听这话中的内容,警告意味颇重,可语气却又并非严厉。

很明显,这种事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吴鹤楼这番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他看向没有说话的吴聆,毕竟是最疼爱的弟子,放任不管狠不下心,大半夜忍不住一定要跑过来训上两句,训也训了,吴聆还是这副样子,最终也只能与之前许多次一样不了了之。

吴鹤楼站了许久,吴聆一直静静望着那神像坛下的灰布,听着他训话。

终于,吴鹤楼训完了,又劝了两句,瞧他还是这番样子,终于叹了口气。

人刚一走,吴聆立刻伸手去揭那灰布,孟长青一个利落地翻身滚了出来,起身时握住了白露剑,左手拍了下领口的灰,“我差点喘不上气,你师叔好能说啊,换我师父,两句话就训完了。”

吴聆闻声终于笑了下,低声道:“快走吧。”

孟长青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师兄,你多保重。”

吴聆极轻地“嗯”了一声,看着他起身往门外走,忽然伸出手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孟长青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差点撞他怀里去,诧异地看向他。

吴聆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用力太大,一下子松开了手,半晌才道:“他在门口,你走窗户。”

“哦,对!”孟长青反应过来立刻朝窗户走去,一打开窗,回头最后看了眼吴聆,然后一个轻盈的翻身越了出去,身形一下子消失在夜色中。

吴聆已经站起了身,他望着那扇半阖的窗,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真武大帝望着站在一室黑暗中的他。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五指缓缓地张开了,黑暗中,一只身形模糊的金色蝴蝶从手心跃了起来。

吴聆有些定住了,他忽然记起血泊中的那尊倒坐观音,老迈的住持低声对着他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吴聆被罚的很轻,关了七日禁闭就放出来了。

弟子们私底下讨论都是一副“早知如此”的先知模样,说这事的时候都带着些嘲讽意味,明显是在腹诽这罚的太轻,别说服众了,连意思意思都懒得弄了。若是换个弟子,犯下这种大事,别的不说,逐出师门是必然的。可一到吴聆头上,轻飘飘地就过去了。

孟长青在半山腰的悬廊上撞见了吕仙朝,吕仙朝还是那副老样子,吊儿郎当,正事不干,抱着只碗在吃凉面,瞧见孟长青的时候,他拧了下眉。

下层悬廊有弟子来来往往,上层悬廊却没什么人,吕仙朝就坐在上层的廊道,一双漆黑的眼望着朝他走过来的孟长青。

孟长青看了他一会儿,在他身旁坐下了,道:“你师兄帮你顶罪,他被放出来,你也不去瞧一瞧他,道声谢?”

“我求他帮我了?”吕仙朝挑了下眉,上下扫了眼孟长青。

“他好歹帮了你,一句谢总是应该的。”

“没有兴趣,当日若非你,那盏灯也不会碎,关我何事?”吕仙朝望着孟长青,“若非你私闯我长白宗真武大殿,胡搅蛮缠污蔑我修邪术,我又怎会对你出手?若非你故意往那灯前凑,引得我出手,那灯如何会碎?”

孟长青想了会儿,不打算和这人争,道:“你确实在修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