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子弹破坏了仇如海向前扑出去的姿势，他的整个身子一歪，却是堪堪避开了木头箱子的方向，而是直接照着楼顶外侧扑了出去。

银行业协会的大楼高达七层，扑出楼顶的那一个刹那，仇如海看到下面西门大街上往来的人们，好似一只只渺小的蚂蚁。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是个铁人，也一定会摔个粉身碎骨。

在死亡已经注定来临的这一刻，一丝丝的笑容忽然间爬上了他的嘴角。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历史上那么多关于死亡的论述，但他已然决定要做重于泰山的那种死。

手臂在空中猛地向外扬起，手掌，在空中松开。

两千张传单顿时在他手中撒播出去，雪花一样沿着西门大街的上空扩散开来，纷纷扬扬。

砰地一声，仇如海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一大片的血液在他身体下面向外飞溅出去。

一张传单飘飘扬扬的落在了仇如海最后的视线里，落在了一点鲜血的上面。

仇如海最后看到，那一点鲜血洇红了这张传单，在洁白的纸张背面，洇出一个美丽的形状。

如梅。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把一丝笑容送上了自己的脸。

…………

…………

传单纷纷扬扬，落在老翟头的眼里，那是真正避寒刺骨的雪。站在银行业协会大楼一楼大厅临街玻璃窗边的他，能够看到仇如海尚未冷却的尸体，也能看到街上的行人们在经历了最早的恐慌之后，渐渐淡定下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渐渐朝着仇如海的尸体围拢，

更能看到有些人捡起了接到了飘落下来的传单。

有人看了一眼，恐惧的将传单赶紧扔掉，也有人看到传单之后微微皱眉，瞅瞅四周没人注意他，就悄悄的把传单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老翟头相信，仇如海虽然死了，在生命最后一刻抛洒出来的这些传单，依旧有可能影响到一部分人。

默默的忍住这个学生的死亡带给他的悲伤，老翟头找到一边也在朝着外面张望的刘老总，捂着肚子说：“刘老总，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跟你请个假……”他需要尽快通知组织，特务们已经对仇如海下了死手……

“两位？两位都是老总吧？”

老翟头死死抓着特务的胳膊，可怜兮兮的问道：“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这么大年纪，让他一个小兔崽子推我这一把，也不知道摔伤没有，万一有点事，我得找他赔……”

“闪开！”

特务哪有心情跟他在这里扯皮，一把把他推开了，转身继续追仇如海。

“老总……”

老翟头大叫一声，翘着脑袋朝着楼梯上方一个劲的张望，一颗心却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没想到特务们这么快就追进楼来了，只希望自己刚才的阻拦能够给仇如海多争取一点时间逃跑。

“这个小家伙可别犯浑，到现在还惦记着任务……”

老翟头在心里祈祷着：“你得想法子跑啊……”

…………

…………

仇如海不觉得自己犯浑，仇如海觉得自己应该叫做意志坚定！

老翟头在楼梯间里对特务的阻拦，他听到了，他打心眼里感激老翟头，给他争取了时间，让他能够朝着楼顶的方向更快的前进。

只是被特务跟踪的时候，他一门心思的想着，看看能不能瞅准机会摆脱特务，以便完成任务，而现在特务已经追到了背后，他心里所想的也只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也要把传单送到目的地。

叭叭的枪声在楼梯间里响起，仇如海看得到身边楼梯上被崩飞的子弹，自然也读懂两个特务想要逼停他的心意。

“该死的特务，想让我束手就擒，门都没有！”

仇如海刻意远离开楼梯扶手的位置，加快速度，终于跑到了楼梯尽头。

一把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门，他一个箭步出去，踏上了银行业协会大楼的楼顶。

这一阵急匆匆的爬楼，累得他两条腿都是酸的，他很想就此找个地方坐下歇歇。

然而，他非常清楚，背后的两个特务很快就要追上来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