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于这少年的城府,敬畏于这少年的心机。
而见李浈之后,郑珏心中又多了些欣慰。
欣慰于这少年的爽直,欣慰于这少年的善良。
是善良。
因为从那一刻起,郑珏便知道这少年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四大望族,更没有妄图从四大望族手中得到什么。
因为他的目标是陈琼。
当四大望族纷纷屈尊去拜访李浈时,陈琼便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
但陈琼没有金商防御使吴灼那般的胆识,更没有深州刺史段崇简那般的丧心病狂。
所以陈琼为李浈献上了自己的“礼物”。
一份请求致仕的奏折,和一百三十二张田契。
奏折自然不是交给李浈的,但田契是。
整整三千零八十亩田产,即便以张仲武的官阶,食实邑也仅仅是两百户,而这三千零八十亩良田,以每十亩一户来说,也相当于食实邑有三百户。
一个小小的从四品下州官员,食实邑竟达三百户,而这仅仅是陈琼上任五年内搜刮来的田产。
以管窥豹,足以想见在大唐之内还有无数个陈琼这样的官员,在阳光无法顾及的角落里,啃食着大唐这棵似朽非朽的参天巨树。
李浈终究没有杀了陈琼,因为他知道自己杀不过来。
转眼之间,元日将近,李承业与赵婉的到来让李浈那颗压抑了许久的心得到了暂时的放松。
李浈在临去长安的前一日,向张直方举荐了一个人来继任瀛洲刺史。
井陉县县尉,张佐。
便是那个在井陉县殊死抵抗那利的张佐。
至于其他……
田文胜的青云寨被分为数十部,分别驻扎在卢龙、成德、魏博三镇各地,以方便接受各地行商的雇佣。
在杨九章的帮助下,在刘弘名下被李浈冠名以“镖局”的组织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这将是李浈建立军队的资本来源。
而在河朔三镇节度使的暗中支持下,即便有几个不长眼的盗匪山寨劫了几趟镖,也都被各地驻军迅速铲除干净。
每日的进项也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幽州,那三间厢房想必很快便会被占满。
至于刘关五兄弟,招募来的新兵不多,五人也总共才招募了一千人而已,加上李浈原有的三千铁骑,四千人的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至少这是李浈自己私人的军队。
边患已平,手中有兵,半年前皇帝老爹交给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而在经过了这半年间的种种,李浈却依旧是那个李浈,除了对钱依旧渴望如初之外,似乎现在已变得不那么冲动,有些事也能耐得住性子。
对于未来,李浈始终有着明确的目标,既然上了这个贼船,有些事自己就不得不去做。
比如西域。
自肃宗乾元元年起至今,西域已丢了八十八年,这是大唐的耻辱,此后历代皇帝虽有心收复,但无奈力不从心。
但李浈知道,此时就在遥远的西域沙州,有位名叫张义潮的人正在谋划着一件事,一件足以让历史铭记的不世功业。
……
少年游,别离愁,一剑霜寒十九州。
青云台,花萼楼,谁羡当时万户侯。
本卷结束。
瀛洲。
沱水冰道。
有一人,静静地站在岸边,面向沱水兀自出神。
他已来了两日,就在此处。
他在等一个人,可那人却从未现身。
“唉”
郑珏披着厚厚的裘皮大氅,口中轻叹一声。
郑珏曾去过李浈府上,去了五次,却都扑了个空。
他知道李浈就在府内,却并不知道李浈为何不见自己。
但郑珏心中无怨,也无恨,否则郑氏一族千年来积攒下的恨怨,岂不是要日日不得安宁?
既然郑氏子孙站错了队伍、做错了事,那便要去承担这个后果,身为郑氏家主,自然义不容辞。
郑珏就在这里等,因为他知道,那少年将军一定会来见自己。
“好端端的一条沱水冰道,生生被凿成了这副模样,此人定是个祸害,郑家主以为呢?”
郑珏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很轻的声音,言语中带着些惋惜。
郑珏没有转身,因为他知道他是谁。
“呵呵,凿冰取鱼,不过是祖先们流传下来的生存方法而已,若说祸害,岂不是连祖先们都骂了?”郑珏笑道。
李浈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道:“也是这么个道理,看来在下所为,还不算坏!”
郑珏此时缓缓转身,望着李浈,笑而不语。
李浈微微躬身行礼,道:“李浈见过郑家主!”
郑珏见状不禁点了点头,道:“将军是官,老夫是民,这礼过了!”
“郑家主为长,李浈为幼,这礼,应该的!”李浈答道。
“哈哈哈!年少而知礼,位高而守节,难得难得!”郑珏大笑。
“呵呵,郑家主前日去府上找过我!”李浈笑问。
“不错!”
“我在府内!”李浈又道。
“老夫知道!”郑珏说道。
“郑家主不生气?”李浈问。
“敢问将军,老夫为何要生气?”郑珏反问。
李浈沉默了片刻,而后说:“义敬公的事”
话未说完,便只见郑珏一摆手抢先说道:“老夫相信将军还操控不了朝局,所以此事自然也怪不得你!”
李浈点了点头,道:“义敬公与我有恩,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小子心中有愧于他!”
“呵呵,即便没有将军此事,义敬也终究逃不过这个局,将军不必自责!”郑珏笑道。
李浈立在郑珏身侧两步处,沱水岸边便多了一人。
“郑家主寻我,所为何事?”李浈问道。
“将军以为老夫寻你所为何事?”郑珏依旧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