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是楚天成唯一的希望,一路走来,他感觉不到山路的崎岖泥泞和颠簸的艰难,他要尽自己的所有能力尽量把车子扶得稳一些,其余的所有念头就是要快些到这家医院,这里有可以救治爸爸的神仙和灵丹妙药,此时,他的手是那样有力,他不想神仙在他面前逃走,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小伙子,先别急,你爸爸他人在哪儿?”医生安慰似的拍拍天成的肩膀。
“你瞅你那点出息,这是我们医院的内科神医赵医生,没有他治不了的病,”牙尖嘴利的小护士,在一旁叨叨起来。
“不许多嘴!”赵医生严厉地打断了护士的话。
“我爸他就在门外的牛车上,大夫你快救救他吧!”汗水、眼泪、鼻涕挂花了楚天成的整张脸。
“小刘儿,快喊人出来帮忙,把病人抬进来!”刘护士急忙招呼几个人来,拿着担架,跟着楚天成跑出了医院大门。慢慢地把楚爸爸从牛车移到担架上,几个护士抬着担架往医院里走,楚天成紧紧跟着。
突然身后有人喊:“天成,俺们队里的车可不能在这等你了,天黑之前俺得把车赶回去呢。”黑黑的夹袄袖口和衣襟,被油渍污渍蹭得铮亮,双手插在袖口里横跨在胸前,嘴里歪刁着烟,生产队的“牛把式”吴老三,等着天成的回话。
“哎呀,吴叔,这就够辛苦您的啦,不用等,您回去慢点呀,太谢谢您了!”楚天成擦了擦脸颊满怀感激。“那好!你照顾好你爸,我这就回去了。”说着,牵着牛车转了身,两条腿使劲往上一窜,一屁股坐在了牛车上,晃动着鞭子,楚天成顾不得再说上什么,急忙跑进了医院。
楚爸被安放在病床上,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庞,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听到楚天成匆忙的脚步声,微微地睁开了眼,嘴唇干裂,弱弱地微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楚天成来到床前,跪在床边,双手握着爸爸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再次泉涌了,呜咽地说:“爸,咱到医院了,这个赵大夫可神了,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泪水奔眶而出,顺着贴着脸颊的手背向下流淌。
楚爸没有任何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赵医生轻轻地拍了拍天成的肩膀,小声地说:“孩子,你先跟我出来一下。”楚天成站起身来,留恋地看看病床上的老爸,用袖子揩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跟着大夫走出了病房。赵医生回转身体站稳了身姿,凝重地看着楚天成期盼渴望的眼神。
医生的职责胜于同情,当注定的事在生命中无法改变的发生时,谁都无法抗拒,无法逃离,不论喜悲,冥冥之中的注定。赵医生扶了下镜框,正重地说:“你父亲的病是典型的肺结核,而且病情很重,你们亲属没有被传染应属万幸。说实话,你父亲的病情并不乐观,从听诊的迹象判断,肺内应该有好多空洞,你应该有充足的心理准备,我现在会给他服用雷明丰,针对肺结核的,同时在用青霉素滴流进行消炎,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的,这点你可以放心,你现在去交一下住院费用吧!”
什么“好多空洞”,什么“雷明丰”,什么“青霉素”,一系列的医学用语和药名让楚天成一头雾水,一脸茫然,但是还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医生说他们会尽力,还有就是需要交付住院的费用,他摸摸空空的口袋,有好多话,却欲言又止。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楚天成和楚妈妈都慌了神,出门时竟忘了带钱。赵医生看懂了他的心事,“忘了带钱是吗?回去取吧,我们可以照顾你父亲的。”楚天成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赵医生,一切就拜托您了!”
楚天成转身回到病房,与病魔的较量,楚爸爸一脸疲态,眉头依然微锁。“爸,我回去取些换洗的衣服,我们得在这儿住上几天,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病痛让楚爸不再执拗,微微地点点头。午后的乌云又开始在天空中集结,时而遮住了太阳的光芒,二十几里泥泞崎岖的山路,楚天成将重新丈量,匆忙上路。
月光均匀地洒满山坡和被群山包裹的山村,星光少而暗淡,山峦和村庄昏昏欲睡,昏黄的煤油灯无精打采地燃烧在一个个的土坯房里。丈量的脚步没有任何懈怠,甩在身后的几个生产队所有的社员家,逐渐退却了煤油灯的昏黄进了梦乡。目遥可及,比任何人家都要明亮的灯光跳动在楚天成家的格子窗里,几十里的山路对于十八岁的小伙子并算不了什么,楚天成加紧了步伐,推门进屋。
“天成,我刚才听车把式吴老三说,你爸要不行了?”楚妈妈眼里噙着泪,握着楚天成双肩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妈!那个医院有个特神的医生,姓赵,没有他治不了的病,他说了,他会尽全力的,应该没事儿,你就放心吧!”楚天成自信地把楚妈的手握在手里,“赵医生说我爸得的病是什么核,不过已经用上药了,应该没事儿,不过需要住几天院,这不让我回来取住院费嘛!”楚天成把自己能记住的东西一股脑地说给了妈妈。
“好吧,天成你还没吃饭呢吧?你爸那边吃了吗?”楚妈妈渐渐恢复了平静。
“妈你一说我还真饿了,我爸那边,医生说了今天看状态只能少喝点水,病情好转了再喝些粥啥的。对了,赵医生说,我俩没被传染上真是万幸呢!”楚天成擦着头上的汗。
夜更加深沉,弯月悄悄探出云头,清幽地覆盖了一切,楚天成沉沉的鼾声划破夜的静,楚妈妈把旅行包塞得满满。日出在天边发出淡淡的白,云雾浸满山峦。五个白面馒头,在天成手提的袋子里微冒着热气。“去吧!天成,今天你爸或许能吃点东西了,快点走,不许贪玩记得没!”楚妈妈担忧的眼神能湿透任何人的心,“包的最下面是一百五十元钱,千万要多加小心,这可是你爸的救命钱,我们家的所有了!”楚妈妈的表情又凝重了许多。
楚天成一手操起两个塞得满满的包,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馒头,“放心吧妈!我能在中午前赶到医院的,我会照顾好老爸,他会健康地回来的。”满脸的自信,满脸的稚气,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