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这些日子都和马世远走得近,戚英姿也听来闲言碎语,说沈约与那位马大人是一丘之貉,不值得将军对他上心。
戚英姿不是个随风倒的人,人家说甚么难听的好听的,她都不是那么在意。她目前唯一只在意一点,托沈约打听的事儿,怎么还没有消息。
马世远与贝兆楹近日混得很好,兼之他们带沈约出去了几回,又发现沈约不是个多嘴多舌之人,如此一来二去,两人都愿意带着沈约出门。有时候去烟波楼坐坐,有时候也假模假式地去巡逻卫所,沈约在他们二人身后跟着,好像被衬成了跟班。
一个阳光正好的上午,宁波卫所又来了一位官员,那人穿青袍,上头有雉鸡补服,那人拿出官凭,问:“请问这里的主事在否?”
赵全一见这人文绉绉的,便转头去喊刘若诚了,除了那个狗腿子沈大人,这里就属刘若诚最有文化,对于这种文官,找刘若诚比找戚将军都管用。
杨宝儿拿出官凭,却见赵全撒丫子就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觉得好像也没有失礼于人前,他在卫所前院站着,却听后院有人在唱歌。
“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这是李重元的《忆王孙》,受了歌声吸引,杨宝儿略微往后头走了几步,里头唱:“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杨宝儿在外头站着,他初来乍到,一时间想起自己的爷爷,他爷爷在去年死了,再怎么富贵滔天,再怎么风光无限的一个人,说死就这么死了。
杨宝儿无端的有些伤感,他立在那处,又因外头炎热,有汗珠子落在眼睛上,他便拿袖子揩眼睛。“你哭了?”清脆动人的女声,杨宝儿移开袖子,入目便是一张绝美的侧脸,那女子眉眼弯弯,眸中星光点点,“你为何要哭?”
“我”杨宝儿正要说明自己只是汗水落下,并非落泪,就见外头风风火火又进来个女子,“湘灵,不要到处乱跑,外头刀剑无眼,你要穿鞋。”后进来的女人徒手抱起那美貌女子,她丢她在椅子上,“说过多少次了,出来外院行走,一定要穿鞋。”
杨宝儿瞧那穿雪青纱裙的美貌女子,她果真没有穿鞋,一双雪白的脚腕露在外头,她动的时候有清脆铃响,似乎身上挂了铃铛。
戚英姿将白湘灵抱到椅子上,这才转身,看见杨宝儿,“你是?”
嘉靖皇帝喜欢朝廷礼仪,他也喜欢在朝廷礼仪中体态出众的女人,无论是他的第一任陈皇后还是目前在位的张皇后,无一不是经过精心训练的以及在大礼中有端庄表现的女人。
烟波楼的新花魁尘埃落定,宁波府一时疯传,都说新的花魁独树一帜,气象万千,会顾全大局,有圣人风范。
戚英姿也从米千里他们口中听到些许传言,她说:“夸得要上天,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在夸奖国母。”
刘若诚也不赞同这般夸奖一个烟花女子,“这话传出去还得了?动不动就‘我花开来百花杀’,下一句就是满城尽带黄金甲。”
传言就像瘟疫,言语的传播甚至比病毒来得还要汹涌,徐乐乐在烟波楼的舞台上一战成名,多少富家子弟都求着去烟波楼见她一面。不求别的,就求当日她睥睨台下的眼神再看他或者他一眼。
或许男人都是贱骨头,也或许烟花场地就是有钱人图个消遣,这徐乐乐的眼神如此新鲜,倒真是不靠才艺不靠美貌,单单靠一个眼神一段肢体语言杀出来一条血路。
霍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南京方家做客。舒芬有公职在身,不能随意离开京城,他这个朝廷的闲散勋贵,除了背着个镇国公的名头,身上一无封地,二无正职,去到哪里,都无人监管他。方家是南京码头上的丝绸大户,他们每年运往北方的丝绸不计其数,既然来往于南北通运,那方家的消息自然也不会太闭塞。
宁波府最近传得风言风语的魁首娘子徐乐乐,有传她国色天香的,有传她惊世容颜的,不过方家和霍韬说了句实话,“哪里就有那么玄乎了,就是烟波楼死了个人,原先的花魁吓晕过去了,大家觉得她失了大气仪态,这徐娘子表现得稳重些,便选上了新花魁。”
说话的是方成,他是方家的小管事,他爹方顺是方家的总管事,自霍韬来了南京城,方成便一直陪着这位国公爷,吃的喝的,闹的玩的,方成样样都算略懂一二,一则不算抹黑了方家的脸面,二则更不会拖累霍韬的后退。
霍韬仰着头,坐在方家的后院里,方家的后院里全是竹子,夏风一熏,竹叶声声。有丫头来给霍韬上茶端点心,方成说:“国公爷要是对那徐娘子感兴趣的话,小的可以陪国公爷去宁波府走一遭。”
“宁波啊?”霍韬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处生的很。”
霍韬要见沈约,他有几句话单独提点沈约,这宁波一行决计少不了,但他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正巧如今宁波出了个新魁首,倒是省了他的事儿。
“国公爷放心,咱们方家虽然不堪用,论起产业不及国公爷家万一,但宁波府里咱们也是有铺面的,若国公爷想去瞧瞧,那小的这就去回禀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