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不忍,带着局促的表情想要解释着什么,但是楚若珺已经听不进去,她想到的是那个雪天,等哥哥回家的妹妹痛不欲生的情景,奶奶瞬间晕厥,父亲一夜白了头发。
她想到的是逃命那个风雪天,林长天后背如泉涌般冒出止不住的毒血,再度失去哥哥的姑娘哀嚎着跪倒在弘筹的脚下,叩首求他救林长天一命,为奴为妾都愿意。
可笑的是,两个哥哥都在回家的途中遭人所害,真是好温暖的一个家。
那些冰凉的枪尖将她的脖颈圈在其中,只要稍稍一歪,就会刺穿动脉。
楚若珺望着沈颐,将那些怨毒的,绝望的,无告的愤怒,融入其后如诅咒一般的句子,“我知道我会死,就算我杀不了你的娘亲,我也会带着怨恨以命求告天神,诅咒伤我害我的人生不如死,生生世世。”
沈颐有些手足无措,苍白如纸的脸上失去最后一点血色,道:“若珺,这件事有误会,朕一定会查清楚,还你公道。”
十指无意识扣进肉体,楚若珺将所有怒意爆发,“公道?我只要自己讨!”
说着,她冷冷的打量了腹部已经显怀的邵世芳,冷笑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所有人都为了陛下着想,杀我哥哥这样一个陌生人又算的了什么,皇后可是连自己的亲姨母都下得去手啊。”
邵世芳猛然抬头瞪着她,咆哮道:“你胡说,楚氏行刺太后,还不快押进天牢!”
沈颐艰难道:“楚氏行刺太后,押进天牢,等候发落。”
楚若珺漫不经心地笑了,被禁军押着一步步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昭阳扯着邵太后的衣服,急的快要哭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邵太后握着乌木杖缓缓靠近邵世芳,笑看她而不语。
邵世芳在她面前最多的举止就是微微垂着头,这样弱不禁风又惹人怜爱的模样,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下毒手呢。
“姨母,您不要听楚氏胡说八道,她是死到临头了,想陷害一个是一个。”邵世芳对着她略牵强的笑了笑。
邵太后笑了笑,单手抚上她的脸颊,“是啊,哀家一心一意扶皇上登基,没想到他还把刺杀太上皇的事栽到哀家头上,有些事,想一想就能明白。”
邵世芳喃喃道:“姨母在说什么,世芳听不懂。”
“想要什么,和哀家说啊。”邵太后意味深长道:“哀家老了,还是年轻人厉害啊。”
邵世芳怔了怔。
她拎着裙摆,手指扶在肚子上,往后退了一步,“姨母,本宫忽感身子不适应,先告退了。”
说罢,看了一眼灵魂被抽离一般的沈颐,和邵国公一同匆匆离去。
沈立凝目,眼神复杂的看了沈颐一眼,和邵太后,昭阳也默默离开。
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叶从枝头掉落,飘落到地面,胸膛里砰砰乱跳的响动,夹在在寂静之中。
沈颐仰首闭目,似乎正在以这种方式平息内心悸动,他满脑子都是楚若珺咬牙切齿的恨意,癫疯一般的咆哮,周身缭绕着的杀气是他从未见过的情景,她的表情,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意看见的惊痛。
在长久的静默中,衣袍拂动,他好似化成了一块石头,俨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沈颐终于动了动,想要开口,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楚若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沈颐的神情。
他极度震惊,显然并不知情,陡然变幻的场景和现实让他有片刻的愣怔,醒悟之后的悲痛,无可奈何的心酸她从未见过他有这般复杂的神情。
天牢里,楚若珺终于忍受不住,艰难地扶着墙壁,身子止不住的剧烈抖动。
命运是多么无情又可笑,残忍而又恶趣味,她伸手捋了捋颊边的发丝,终于再也挨不住,硬生生的喷出一口血来。
能关押在天牢的,都是极其凶恶之辈,包括之前楚若珺亲手抓到的采花贼,他认出了楚若珺,隔着牢房嘲讽的笑道,“哎呦,这不是楚小姐吗,怎么也被关进天牢了。”
“小姐?”旁边有人接口,“女的不是被关在女牢里吗,怎么和咱们男人一样了?”
“这还用说,根本就没有女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被关进天牢,真是厉害啊。”采花贼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也就楚小姐有这般荣耀,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啊。”
楚若珺默然独坐在一隅,抬头对着采花贼笑了笑:“多谢夸奖。”
说罢,又垂下脸去。
只是短短一个抬头,采花贼瞥见了她的面容,玲珑的鼻尖,流星似的明眸,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痕,哪怕披头散发也丝毫不影响她惊人的美貌,就是脸色惨白的不似活人。
采花贼的心脏顿时漏了一拍,他被关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许久,这期间就没见过女人,更不用说是这般美人。
一见惊艳,再见依旧。
他仗着轻功占了不少女人的便宜,官差,民女,富贾
要不是被楚若珺惊人的美貌所吸引,也不会鬼迷心窍,在明知道她会武功的情况下,色胆包天的夜闯将军府。
“喂。”采花贼再度开口,“你为什么进来了啊?”
楚若珺不想理他,这时采花贼对面牢房的人再度开口:“听说是行刺太后。”
“行刺太后”采花贼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厉害。
他看了一眼楚若珺,差点就跪在地上给她磕头了。
采花贼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东西:“楚小姐,你被关在天牢,要不就是不久就死了,要不就和我们一样,反正是出不去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就这样耗在天牢里,岂不可惜,过来让我好好爱怜一番,也让你尝尝男人的滋味,省的留下遗憾。”
楚若珺嫌恶的皱了皱眉,双手抱着腿,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