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发与几个人握过手,回到对面的座位上:“出来几天了?都督查哪些单位啊?”
申一甲笑了,市长宫树仁真是神算啊,不仅猜到了田长发是怎么想的,连他怎么说话都猜到了,太厉害了。他煞有介事地扳着自己的手指头,把这次督查的单位说了一遍,田长发端坐在桌前,不住地点着头。
在申一甲的眼里,田长发的身份与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那时他是国有企业的经营者,经过一次国企改制,现在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民营企业的大老板,速成大款。
“这次来,主要想了解点什么啊?”田长发问。
“这不是快到年末了嘛,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各企业的经营情况,指标完成情况。”申一甲先是避开热电公司,“这次来热电公司,主要还是了解一下老百姓供热情况,供暖期又到了嘛。”
“宫市长亲自安排的?”田长发又问。
“也不是,这是督查室的常规工作,如果凡事等着领导安排,那我们就失职啦。”申一甲觉得田长发有些咄咄逼人,不得不见招拆招,表现得更轻松随意一些。
“哈哈哈!”田长发豪爽地大笑起来:“申主任不愧是督查室主任啊,很有敬业,很有想法,哈哈哈。”
田长发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屋里的气氛立刻松弛下来。
“申主任,这个按理说啊,热电公司的工作都是老生常谈了。”田长发笑道,“可是不瞒你说啊,我现在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
“怎么会呢,田董说的是什么问题?”申一甲问。
“什么问题?原煤涨价啊,我们给老百姓供热是要烧煤的,现在倒好,小烧小赔,大烧大赔,不烧不赔,越烧越赔!”田长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连连摇头,叹了口气。
申一甲想,这不是南辕北辙嘛。田长发果真精明,自己想先虚晃一抢,假装要了解老百姓的供热情况,田长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原煤涨价了,直接切入了他这次来的真正主题。
“不隐瞒你说啊。”田长发说,“前几天,你们方艳方主任找过我。”
申一甲大脑里划了个问题,方艳找过因为推拿店的事找过田长发没错,她什么时候成了主任了。
“望月楼宾馆那条街有个推拿店。”田长发说,“温度为什么上不去啊?煤不够烧啊。”
申一甲的心里有些不安,田长发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那是方艳想帮他一把,主动找到了市人大,通过人大的某个领导,找到了供热公司。他万万没想到,田长发对此毫不避讳。
“这样找到我们热电公司的领导太多了。”田长发说,“蓝河这些党政机关衙门口,我们不敢怠慢吧?蓝河这些这些高档小区,领导居所,我们不敢怠慢吧?蓝河这些大中企业,重点热户,我们不敢怠慢吧?蓝河这些领导的电话叮嘱、当面请托,我们不敢怠慢吧?可是我们得有足够的粮草啊?是不是?”
申一甲点头称是。
“就拿那个推拿店来说吧,要想把它的温度烧上来,我们的供热站每天就得多烧一车煤,煤不够怎么办啊,唉,哪只能调节阀门开关了,别的线路温度就会受到影响。”田长发说。
申一甲的脸上有些发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推拿店的温度是这样提上来的。
田发长把目光转向方艳:“方主任打招呼的那个推拿店,温度上来了吧?”
司机说:“八号楼啊,我知道我知道,我把你送到小区里面吧。”
“不用,我就在这儿下了。”方艳打开车门下了车,身体有些摇晃。
申一甲正要伸手扶她,她却说:“申主任,现在可到了我家这一亩三分地了,你可要注意影响啊。”
听了方艳的话,吓得申一甲忙把手缩回来,向后退了两步。
方艳原地站定,对申一甲摆着手,口音清晰多了:“谢谢申主任,我到家了,你请回吧。”
申一甲并不放心方艳,别看她表面上挺镇定的,那是因为她已经离开了酒店的单间里,周围总有过往的行人。他还是想把她送到楼上去,哪怕是送到单元门前呢,那样他会更放心一些。
“艳子,你跟我就不要客气了。”申一甲说,“怎么,不欢迎我上去坐坐?”
“快别了,请不起啊,再说现在也有点晚了。”方艳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小女心领了。”
说话间,方艳已经迈步走出了好几米远了。
申一甲本来对方艳很担心,担心她喝成这样,回到家里,父母肯定会刨根问底,方艳要是借着酒劲把他供出来,那他明天可就有好看的了,搞不好还会传到姜震东那里去,他在督查室还混不混了。
可是他发现方艳的步态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真是奇了怪了。方艳晚上是装醉?不像,她绝对喝多了,至于她的酒会多到什么份上,申一甲也有点怀疑了。
方艳一路疾走,很快进了小区大门,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申一甲在小区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然后给方艳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到家了吗?
安全到家,平安无事。方艳很快就回了一条短信。
第二天一早,申一甲来到单位,没有先去自己的督查室主任室,而是推开了隔壁的督查室办公室。他最担心昨天晚上方艳出什么状况,想尽快见到她。王海一般都来得早,他想先在办公室里与王海聊一会儿,等着方艳来上班。亲眼看到方艳来了,他才会放心。
申一甲轻轻推开门,见王海正在办公室里擦窗台。
他往方艳的座位上看了一眼,眼睛立刻就直了。
方艳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摆弄她的手机呢。
听到开门声,方艳扭过头来,微微一笑:“申主任早啊。”
王海也转过头来:“申主任,这次督查的单位,我刚才已经通知完了。”
“太好了,海子动作神速啊。”申一甲说。
王海把擦布扔进水盆里,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打开了门,出去换水了。
申一甲当然明白王海的心思,他很少一早上班直接到这间办公室来,只要来了往往是有事交待。他既然进屋以后没有对他说什么,王海当然会猜出他是冲方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