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远宽慰道:“一伟,郭书记今晚的态度你也听到了,应该不会为难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你得多加小心。其实你当初说严步高让你分管政府的工作时就替你担心,好在这事处置及时,没造成多大影响。这点上,范荣奎在背后帮了你很大忙啊。要不是他切断消息传播渠道,后果不堪设想。”
陆一伟表示认同。范荣奎确实替他挡了一面。在网上传播的消息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省内的报纸及电视台压根就没提这事。其实,相关媒体已经组好新闻稿件正准备发文,尤其是主打民生的《西江晚报》,以《震惊!黑山县中学中毒身亡10名学生》的标题放在头版头条,已经全部印刷出来了,就等着一早投递。
范荣奎知道后,连夜跑到西江报业集团,顶住各种压力要求撤下该报道。社长一通诉苦,惹得范荣奎勃然大怒,直接下命令,如果不紧急撤下,后果自负。最终,《西江晚报》全部重印。范荣奎力挽狂澜,把陆一伟从舆论风口浪尖拉了回来。
要知道,此事一旦成为社会焦点,再想捂住盖子,估计够呛。
陆一伟点头道:“这事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郭书记虽然没责怪我,但我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他。”
“行了,郭书记他还是念旧情的。”张志远道:“我还是那句话,黑山县情况复杂,希望你保持低调,稍不留神,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严步高看着没能力,实则不然。时时处处把你推到前面,你想过原因吗?他这招非常阴险。你干好了,是他的政绩,干糟了,你替他背黑锅,他反而啥事没有。”
“嗯,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过了一会儿,陆一伟又道:“张书记,范部长昨天和我说想把我调回省城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呃……”张志远想了想道:“那你的意见呢?”
陆一伟道:“春芳如今怀孕了,身边需要人照顾,我觉得回来也行。但靠着范部长调回来,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都是一家人了,说这些干嘛。”张志远道:“既然你决定了,回来也好。毕竟你长时间在基层,视野就那么大,回来了能多接触不同层次的人。往哪个部门调?”
陆一伟摇摇头道:“还没说。”
“嗯,先回来再说。”张志远道:“一伟,你现在还记恨我吗?”
“我恨你干什么?”陆一伟有些莫名其妙。
“当初你和佟欢的事……”
陆一伟慌乱地喝着茶,道:“张书记,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了。我知道你为我好,从来不记恨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张志远蹙眉道:“一伟,有些话我现在可以说了。你想过没有,佟欢根本不适合你,她不过是个戏子,能登的了大雅之堂吗?不能!你的仕途正在上升期,后院绝不能起火。即便佟欢与丁昌华没有关系,但她的劣迹势必会影响到你的声誉。好在你听我的话,要是你坚持,我也不会拦着。”
“把你和范春芳撮合,手段有些不耻,但这都是为你好。范荣奎在省里工作,多多少少能帮上你,这次你就能明显感觉出来。再说了,范春芳这姑娘人挺不错,我个人认为比佟欢要强许多。”张志远道:“有些事我能帮你,但越往后面走,我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多条路总比单条腿走路强得多。”
张志远苦口婆心,一番苦心,陆一伟心里明镜似的。道:“张书记,这事你没做错,真的。”
“唉!”张志远叹了口气道:“谁让咱们都出身于贫寒家庭呢,要背景没背景,要关系没关系,只能通过自身努力创造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今天在这个位置上能拉你一把,以后就未必了。”
听到张志远如此伤感,陆一伟问道:“张书记,黄书记真的要调走吗?”
“嗯,我听到一些风声。”
“那他走了你怎么办?”
“现在局势不明朗。”张志远道:“我现在担心,一旦黄书记调走,企改很有可能会搁置。假如章省长就地提拔,这事变得更复杂了。章省长本来就不支持搞什么企改改制,所以,结局可想而知。”
陆一伟替张志远捏一把汗道:“张书记,要不我再去找找蔡教授?”
“先等等看。”张志远道:“最近两天罗秘书长似乎已经在暗自行动,可能他的职务会有所变动。如果黄书记不考虑我,再去找蔡教授。”
提及大学教授蔡润年,因黄继阳的重视而成为西江省炙手可热的人物。要是黄继阳走了,他头上的光环也会随之褪去。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即将倒塌,西江省的高层又面临着重新洗牌。
晚上,张志远特意把郭金柱请到省城,并叫上白玉新在丽都苑大酒店一起共进晚餐。
“哈哈,我们几个自从郭书记调到西州市以后,好像还没有聚在一起吃过饭。”白玉新感慨地道。
郭金柱端坐正中央,眯眼笑着道:“可不是嘛,以前在一个地方见面好歹容易,如今天各一方,想要聚就没那么容易咯。”
张志远为其倒满茶附和道:“郭书记,其实这都怨我们,平时光顾着工作了,而忽略了联系感情,以后像这种聚会我们得多多组织,你说是不,老白?”
白玉新笑着道:“这里面我级别最低,我不说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陆一伟连忙道:“白部长,你这话就有些见外了。饭桌上只讲感情,不论职务高低。何况,我在你们面前永远是小学生。”
白玉新说得不假,曾经跟随自己身后的陆一伟,如今都成了县委副书记,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郭金柱摇头道:“玉新,一伟说得对,以后聚在一起少扯这些没用的,痛快地喝酒聊天,提这些干嘛,啊?”
张志远及时打圆场道:“好了,吃饭之前咱先定个规矩,喝酒三杯连着喝,谁落下一杯自动罚三杯。”
“哈哈,看来志远的酒量见长啊,行,我没意见。”郭金柱开怀大笑道。
但凡吃饭总有个主题,而今晚的主题主要是陆一伟。他分管的领域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及时抹平消除,势必对他未来的仕途会受到影响。以陆一伟的资历还不足以请得动郭金柱,张志远主动发邀,并叫白玉新陪衬,尽早把这事彻底了结。
看得出,张志远对陆一伟是不费余力,真心诚意,让陆一伟很是感动。一生中,得一如此知己,三生有幸。
酒过三巡,郭金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唉声叹气道:“每次喝酒我就想起老侯,这老东西走得这么急,把我一个人丢下,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了。我时常在梦到他,唉,他死得冤啊。”
郭金柱口中的“老侯”,即原北州市政法委书记侯永志。两人一同当兵一同分配参加工作,关系特别要好,只要郭金柱有不同想法,侯永志总会旗帜鲜明地站到他一旁,成为他仕途上的得力干将。然而,因调查马林辉案件死于车祸,让郭金柱伤心了好一阵子。
提及侯永志,张志远满是愧疚。如果不是自己挑起的事端,或许他也不会死。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郭金柱从来没有埋怨他。
张志远端起酒杯道:“郭书记,您也别太难过。侯书记虽离开了我们,但他并没有走远,他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让我们一起敬他一杯酒吧。”
说着,郭金柱肃穆起身,其他人相继坐起来端起酒杯。郭金柱对着天花板道:“老侯,我没能力把你挽救回来,但这个仇我永远会记在心里,来日定会为你平冤。另外,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的,请你放心。”说完,仰头喝了下去。
侯永志的死基本查明,是原人大主任李虎刚的妻子所为。如今,李虎刚已经绳之以法,而这事的主谋还逍遥法外,藏匿于加拿大的某个角落。其国籍是加拿大籍,想对其采取措施,并非简单。另外,省里把侯永志的死定位为因公殉职,省委黄书记亲自批示树立典型,还组织报告团全省宣讲事迹。头上顶着如此光环,想要翻案,就得推翻上级决定,显然是不可能的。
谈完侯永志,郭金柱又提到了谭老。
谭老因郭金柱的人事问题与省领导发生冲突,失去了话语权,于是不再过问时事,选择了隐退。谭老的离去对他们而言是一大损失,彻底切断与上层的联系,不得不重新寻找“靠山”。然而,谭老为他们办事是真心实意的,不计较得失,不在乎功利,其他领导则不同,没有强有力的公关效果,没有人会为你卖命的。
除了陆一伟,其他三人都是谭老一手提拔栽培的。尤其是郭金柱,从一个小小的公安干警,一路护送到市长。可以说,没有谭老,也就没有他的今天。
还有张志远,在郭金柱的提议下,谭老顶住压力从市交通局副局长一下子外放当了县长,如果不是谭老坐镇,这种火箭式的提拔基本行不通。
再说白玉新,曾经的交通员,辉煌一时,因自己原因栽倒后又复出,应该说,谭老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最多。
“谭老现在在青岛疗养院,前一阵子我去看过他,精神状态还不错,每天早起跑步,下午喝茶下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每次见面,都会问询你们的情况。”白玉新道。
郭金柱愧不可当。自从当了市委书记后,忙得不可开交,连探望谭老的时间都没有。充满歉意地道:“玉新,谭老他……”
白玉新似乎知道郭金柱想说什么,道:“郭书记,你别多心。谭老知道你忙,得知你当了书记后,还高兴地摆了一桌饭庆祝。其实吧,真正的情谊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记在心里。”
“唉!”郭金柱自责道:“等忙完这阵子我必须得过去看看。玉新,谭老那边你就多费心了。”
“嗯,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