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要。”鹿眠野只是执拗的抱着羊,他或许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或许不知道,小孩子总以为世界都是绕着自己旋转,任何事都会顺利:“羊羊,喝奶奶,我的。”
陆久看他一眼,她不打算再跟他解释第二遍,既然他要带着,那就带着吧,她没有跟他说自己每天上山在雪下刨羊能吃的草料有多辛苦,这些以往都是她承担的重量,在她决定抛弃的时候,自然就只能转移到别人身上。
陆久趁着天还没黑出了镇子,走出不远她就趁着还能看到人的时候敲开了一家人的门,借宿一晚,出钱买了一小堆炭,她换了衣服,带有血腥味的那件她掏出棉絮,染血的部分被她丢进炭火中烧掉。
她带的东西很齐全,蜡烛和针线都有,干净的被她拆开两件衣服塞进去,一件是她的,另一件是鹿眠野的,第二天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找到住处,反而在某处山脚因为羊腿上的伤口引来了狼群,在这雪灾中他们已经饿了许久了,一点血腥味就值得让他们疯狂。
大概有十几只,处于陆久现在对付不了的数量,更别提还有两个累赘,她要是敢去杀狼,羊和鹿眠野就必死无疑,她带着一个孩子杀不出去,那就只能抛弃羊。
陆久带着孩子两三下蹿到树上,她的责任只有鹿眠野,羊现在是鹿眠野的责任,而不是她的。
狼群围住了孤独的羊,羊试了几次,都无法逃出去,它每一次试图逃脱都会被狼群中的某一只拦住,并且加深身上的伤口,它的腿本就不灵活,几次之后只能在树下哀鸣。
它在树下看着陆久,两只前脚搭在树干上,嘴里咩咩的叫着,它拼命的向上蹦跳,却依旧无法逃离狼群的撕咬。
“哇啊!”鹿眠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甚至不知道狼是什么,他试图爬下去把羊拉上来,陆久拦住他,他推了几次都没有将陆久推开,于是拉着陆久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
冬衣非常的厚实,他这口并不疼,但他这一咬成功让从未碰过他的陆久伸手卸掉了他的下巴,这是陆久第一次触碰到他。
“嘴不是拿来咬人的。”陆久并没有生气,她心平气和的对他说:“人是拿来说话的,用嘴咬人的只有野兽。”
人用上嘴撕咬的时候,只有情况危急到不得不化身野兽的时候。
她又重新将他的下巴接回去,但处于情绪激荡下的孩子明显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又是一口咬了上来,如此重复几次之后,鹿眠野终于学会了好好说话,而不是咬人。
陆久重新问了一遍:“现在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羊,”鹿眠野还不会说更多的话,只是一味的重复:“羊……我……羊……”
陆久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让我帮它,不再让它这么痛苦,对吧?”
鹿眠野大概知道帮是什么意思,那个爷爷经常对他这么说,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吃饭张口,穿衣伸手,于是他连连点头。
“但我现在没有责任帮它,”陆久完全把他当做成人一样交流,而不是一个孩子,他迟早要学会自己活下去:“我只会帮你,但你拿不出代价,所以我的方式由我自己决定。”
陆久拿出她一直没有动用过的弓,这是鹿眠野的父亲给她的,大概三次之后就会坏掉,她伸手按住他颈后的某个穴道,让他睡着,然后在树干上起身,拉弓,搭箭。
然后对准了羊。
她的手很稳,哪怕这弓她之前一次也没有用过,但她第一次拿起来就如臂指使,她并不觉得浪费掉一次,一来这本就是凡器,二来这是他父亲的东西,为了他的愿望使用理所当然。
箭矢从羊的眼眶钻入,一击毙命。
现在它再也不会痛苦了。
狼叼走了尸体,到一边的地上吃起来,陆久看着,忽然发现狼群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狼没有动。
动的是他们。
准确的说,动的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