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莫言深叹一声,缓缓道,“在下是担心遭人报复,但也有不想说出的缘由。你们可能想不到,当年我与齐子棠乃是至交好友,不然他怎么能那么了解我所写之书。但我远不及他有商贾头脑,他曾说‘百文不如一图’,他深谙看官心态,即便满纸珠玑也会令人烦闷,在其中多加图画,哪怕制作粗劣也会更吸引人。当时,我因为没有多余的钱,没能将我所画配图填入书中。后来他私自联系另一书商将我所作所画稍改再做刻板,改头换面以新作发售,并花钱邀一位翰林编修出了点评版,自此声名大噪。而后来他也寄给过我一本,随信说,若需帮忙,也可帮我出书,还透露想让我做他幕后写手……”
风莫言说到此处,眼眶泛红,不知是为自己交友不慎而抑郁,还是为自己命运不济而不甘,少顷继续道,“当时我也是十分愤怒,找他理论,他却满不在乎,给我一百两的润笔费,被我当场退回。他也告诉我告官无用,他决定走这条路时,就早已打通了官家。而我不信,递上一纸诉状,却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又赶上母亲染疾而去,也没了心力再纠缠此事,时间一久也失了那份锐气……”
阿漓与尔东辰听完都不禁叹气,只好说道,“《梦断牡丹》新版画集,应该也是你所画的吧?”
风莫言微微颔首,苦涩道,“不错,齐子棠很聪明,他将我所画三十六张配图,隔张发布一半,这次在发布另一半,不重样还能吸引新看官,真是自愧不如……”
“风莫言,这你也能忍?”尔东辰听完,先是无奈惋惜,后是愤怒风莫言的隐而不争。
“尔公子,你是自小出身官宦,不知民间疾苦,你可知告官要花费多少钱,您真以为有冤屈击鼓鸣冤就行了吗?自古都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本就没什么清官明断,而我一无财力能耗,二无势力能倚,如何能告赢?还不如知难而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再卷入那些是是非非。”风莫言无奈说道,眼神甚是落寞。
“我理解你所说的苦衷,但即便你不想卷入,齐子棠也不会放过你了,日前的飞来横祸恐怕不是偶然,必然有人指使。你若再不反抗,恐怕金陵你是待不下去了。与其被人赶走,不如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再归隐山林。放心,我可以提供所需的财与势,为你打点好退路。”尔东辰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只待风莫言点头。
“莫言公子,季珩已说得明白,我也无赘述。而我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丫鬟,只能帮你们跑跑腿,但我看不惯盗人之作的人还能大言不惭的生活,而被害之人只能‘苟且偷生’,若是人人都如你默不发声,那无异于帮凶,你如此也对不起你耗费心血所写的书啊。”阿漓继续顺着尔东辰的话锋说了下去,风莫言也不禁有些动容,他星目微闭,深叹一声,再睁开双眸似是多了几分锐利之气。
“好,我与你们一起共惩窃笔之徒。反正我已是身无长物,无牵无挂,金陵待不下去,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归处呢?”风莫言首次说出此等豪言,看是下定决心背水一战。
于是,他所知齐子棠的所作所为细细告于阿漓与尔东辰,并将其记录成册,又将当时为他出书贩卖的书商,向展鸿的讯息透露给二人,而其他证据还需继续搜寻。与风莫言促膝长谈完,已太阳西斜,风莫言再次深施一礼以表敬谢,而阿漓与尔东辰也未多待,留风莫言一人独处冷静一番。
走在街上,不过短短一日之隔,阿漓却感觉有些不一样了,道,“本来觉得你烜明院课业繁重,想等你下月旬休再一同商量,我自己先来问问情况。但今日看来,你若不在,我势单力孤怕是说不动他。其实,此事由我发现,也是我想弄清真相,帮风莫言伸张正义,真是烂好人病和多管闲事一并发作了,还拉你趟了这浑水,真有点过意不去。”
尔东辰侧目相望,玩笑道,“说这么客气的话都不像你了,若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晓就不会置之不理,正好我也有大侠病和狗拿耗子的病,你我也算同病相怜了”,尔东辰停顿片刻,继续道,“况且,我也有我的想法……”阿漓本想问什么想法,但见尔东辰言尽于此也不好刨根究底。
阿漓心念,当前情形是东风已至,万事皆欠,只凭风莫言的口供绝不足以撼动齐子棠。唯有找出初版刻板和其他有力的证据才能一击成事,可到哪里寻证据呢?而自己人生地不熟,只能劳烦尔东辰发挥聪明才智,自己暗暗为其摇旗助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