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梦(3)

半个月后,须臾灵谷又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一次是真正的迟御神官,据说是承了荒芜尊座的神谕,亲自来领灵昭前往中洲去的——当然,一同来的还有那条灵蛇庾陶,这次跟着它真正的主人,显得活泼放松多了。

灵昭一看他笑眯眯的阴险样子就断定这次是本尊无疑,心中不由得提防起来。

她知道这位神官与他家尊座不同,虽看上去笑眯眯的很宽厚,实则阴险又记仇,且还讲究一些有的没的礼数,严格说起来,比荒芜尊座的规矩都多。灵昭原来不晓得这些,无意间触犯了他的许多规矩,因此很是开罪了他,后来被穿了很多小鞋,如今她明白了,对付迟御嘛,想来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凡事都顺着他。打定这番主意,于是事情大概就变成了这样:

迟御:“小仙从尊座那里领了命,说是七日之内必要将魂师带到中洲才好,事不宜迟,不知魂师何时方便出发?”

灵昭狗腿地:“方便方便,何时都方便。”

迟御:“甚好,小仙掐指一算,见明日乃是黄道吉日,宜出行,不如就明日吧。”

灵昭继续狗腿地:“好的好的,不过尊驾要是不觉得累,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也是可以的。”

迟御很意外,这须臾灵族的民风很淳朴嘛,这小族长不过才七千来岁年纪,却很懂事很上道嘛。

迟御很满意,对灵昭的态度更好了些。

次日一大清早,灵昭与脸色发臭的雁寒和一众眼泪汪汪的族人们一一作别,与迟御神官一同飞上云头,往中洲去了,途中无聊,自然是要聊聊天的。

灵昭首先问了迟御一个她没怎么想明白的问题:“敢问尊驾,那日荒芜尊座光临寒舍,不知何故竟化作是尊驾的模样?”

迟御听言“唔”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尊驾前往贵府之前,小仙曾在谷口打探了一段日子,可惜未能得见魂师。后来小仙折返中洲禀明尊座此事,他老人家便决定亲自拜访,大约是考虑到真身有些让人……惶恐,这才化成小仙的模样。”

灵昭额头上滴下来一滴汗,面上很配合地附和道:“是是是,荒芜尊座实在是体恤我等,哈哈,哈哈。”

迟御似乎也感到一丝尴尬,便意将话题岔开,道:“小仙来此迎接魂师之前曾受尊座嘱托,因尊座念及魂师避居须臾灵谷多年,对外面的一些琐事想来不甚清楚,便叮嘱小仙多嘴两句,给魂师说一说这如晦白玉瓶。”

灵昭心道,你家尊座目下无尘,哪管他人瓦上霜,恐怕是你自己做的主意,贯上荒芜的名号,无非是显得荒芜体恤下仙罢了,这实在是一派日月可鉴的忠心。灵昭想迟御如此作为也是一番好意,他能如此热络,想来是她最近的伏小作低颇得他欢心的缘故。

她不由感到自己拍对了马屁,精神因此很振奋,连忙作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对迟御道:“如此真是有劳尊驾了。”

迟御于是一边腾云一边与灵昭闲聊起来,言谈间,便不免要讲起五百年前发生的一桩渊源故事,要谈起,倒有许多前缘。

据说五百多年前,中洲浮生殿发了一道神谕,大意是说荒芜尊座今岁要从六合神族青年一辈中挑选一个收为座下童子。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很是给寂寂无趣的三界带去了一番波澜,因近几万年来,三位尊座虽未彻底避世,但也甚少插手三界诸事,遑论收什么座下童子,荒芜尊座开了这个先例,倒像是有要重归的意思,虽则不排除荒芜只是无聊了想找个崽子□□一下解解闷,但三界还是很振奋。

神族尤其振奋,只因中洲发的这道神谕特意点到了“神族”二字。三位真神化生于远古洪荒,护的不过是生灵,并无正邪神魔之念,一向并未对神族有什么偏袒,且近万年来神族式微,不如魔族势盛,荒芜尊座此举明显偏向神族,却能看出几分制衡之意。

但众仙的振奋却不方便表现得太明目张胆,这乃是因为天帝嫡长子风华君、次子风云君,以及独女初筠帝女都有意拜于荒芜座下,如此一来,其余的神族碍于天帝的脸面就都不便与这几人相争。

就当时来说,风头最劲的倒并非握有实权的风华君,而是初筠帝女。说来却是因为天族真身乃五爪金龙,天后却出自丹穴凤凰一族,天帝与天后共有二子一女,风云君和风云君都是龙身,唯初筠帝女继承了天后的凤凰血脉,且是一只万年不出的白凤,在凤凰一族极为得宠。再看当下诸仙族中,要论翘楚自当属凤凰,一来是天族姻亲,二来本就仙根深厚,论实力又隐隐盖过天族,这初筠帝女同时继承了两方血脉,要论出挑,倒无人可出其右。

但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初筠帝女最终未能如愿,却是她凤凰一族的嫡姐拜入荒芜座下,此女,名唤玳乙。

这玳乙仙君乃属丹穴凤凰一族,即是当今天后的表侄女,灵根深厚,福泽绵长,加之出身高贵,虽不如初筠帝女那样出挑,在当时仙界也堪称翘楚。三万一千岁时,蒙浮生殿点化,被荒芜收为座下童子,但好景不长,这位小仙君入中洲不过三十余载,据说就失手打碎了尊座座下用以支撑三界门的如晦白玉瓶,闹得三界大乱,触怒尊座,被革除仙籍、打入女茕山,除非荒芜尊座亲自赦免,否则便要受永世幽禁之苦。

且抛开这玳乙仙君不提,这如晦白玉瓶是个什么物件,说来倒有些讲头。

却说八千神明各自殒落之后,荒芜、商音、梵珂三位真神以元神再造明净界,形成六道三界,四时晦朔。因神魔人鬼殊异,必各行其道,于是三位真神在沉睡前以混沌灵息造出三界门,使神魔人鬼不能越界为祸。荒芜尊座因掌天地法度,这如晦白玉瓶便是当年由他亲自打出的法器,用以镇守三界门,其中便蕴有荒芜尊座的一魄。但当年不幸被玳乙仙君打碎,荒芜尊座的一魄也由此碎成万千碎片,如晦白玉瓶失去上古真神的魂息,再无法支撑三界门,三界门轰然倒塌,魑魅魍魉蜂拥而出,由此引得神魔一战。这一仗打了三百年之久,战时日月无光、天地悲泣,好在当今天帝雷霆手段,逼得魔界节节败退,终是将魔界的罗刹鬼君镇于烛冥塔下,至今已达两百年,魔界群龙无首走向败落,神界却由此步入鼎盛,一改此前万年来的式微之象。

然凤凰一族却由此走向衰败,即便事发时,凤凰一族立刻将玳乙仙君剔出宗谱,但这连坐之罪向来并无差等,凤凰一族早已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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