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一旁言道:“姑娘受了委屈,莫非还要向他们赔礼道歉吗?还是好性儿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揭过这一遭,什么都不提?”
以前林大人在世时,小姐是被贾府的奴才们暗中欺负,现在林大人去世,就连代府的主子们都看轻了林姑娘。
书中的林姑娘嘴硬心软,受了取笑、委屈,回头还要去哄公子,和史姑娘和好。孤女的委屈本就不值钱,别人都不把这委屈当一回事,自己也便不当一回事了。
此时,小姐被她挑明了说,一时间觉得不是滋味,哭了一阵,就歇息去了。晚上,还是史姑娘去看了代公子,劝开了他一时想出家的心思。
不几日,小姐又和公子、史姑娘他们说说笑笑起来。其实,林姑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不记仇,不过是女孩儿们玩笑罢了,哭过一阵,这件事就过去了。
那一日,代妃吩咐下来,让女孩子们住进大观园。林姑娘住进了听风馆,代公子住进了红怡院。园内一时间花招绣带,柳拂香风,好不热闹。
阿福知道,公子和小姐共读《西厢记》的情节就快来了。书上说,代公子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桃花树下石上坐着。书上又写,小姐读后,回想起刚才《西厢记》中的诗句:“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
《会真记》只是个短篇传奇,既然用“套”来形容,那肯定是一套书里,既包含着会真记,又包含着西厢记,说不得还有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之类的故事在内。
那一日,阿福以有心算无心,在阿树提醒她的时候,提前守在假山后头。见小厮抱着书经过,阿福一个迈步出来,将他打晕,把他拖到了偏僻处。
阿福拿了书,回听风馆,对小姐笑道:“姑娘,我从园子里的假山处捡到了几本奇怪的书。我识字不多,知道姑娘爱看书,就给姑娘拿来了。”
林姑娘先是瞅了瞅封面,说道:“是公子扔在那儿的吧!快拿来我翻翻。”
“不定是哪个小厮买来想讨好公子的。我听说这些书,外头的人都爱读,就连族学里的公子们也都偷着读呢!你看,书皮还换成了《大学》、《中庸》,好混过先生的眼。”阿福笑道。
林姑娘也觉得有趣,拿起一本来读,那是阿福放在最上面的《会真记》。这个故事很短,她看完后唏嘘感慨道:“始乱之,终弃之,张生薄幸也!”
“姑娘是说张生、崔莺莺的故事吗?”阿福高兴地搭话道:“听说这是真事儿,张生弃了崔莺莺,莺莺蒙羞另嫁。张生悔悟,痛骂崔莺莺,还受了众人夸奖呢。但是后人读了,就觉得张生抛弃莺莺太过无情,为了弥补心中遗憾,就将张生写成了一个痴情种,那就是《西厢记》。”
林姑娘也心有遗憾,见有一本《西厢记》,也就拿过来读,那些丽词妙句,读在口中,真是唇齿生香,留有余味。她读完后,看着帘子外的落花,有些发呆,口中喃喃道:“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姑娘,”阿福适时地说道:“这结局可好?姑娘可心中欢喜?”
林姑娘现在看阿福越来越顺眼,便道:“好则好矣,不过是后人改编的故事。这么圆满的结局,更衬的现实中的崔莺莺可怜悲苦。”
“这世间对女子苛刻,比起男子,女子活得更加艰难。女子清白有染,世人苛责,男子做了错事,改了就善莫大焉!”阿福接话道。
“你这见识倒是不凡。”林姑娘惊奇地看着阿福道。
“都是跟着姑娘侍候笔墨时熏染的。”阿福笑道。
这几日,小姐去葬花的时候,阿福都说说笑笑,贴身跟着,必不叫她落单。等到小厮再买来书,给公子看时,阿树会暗中提醒,阿福便寻个空档,将他敲晕,把书拿走。
就这样,小厮买来一次,被打昏,丢一次书,再买,又被打昏。饶是他年轻,也禁不住风凉睡在偏僻处,几次三番的竟然病了,索性将买书的事丢开。
小姐有时寻公子不见,跟姚黄、魏紫做针线烦了,就叫来阿福谈论诗书道理。阿福每每有新奇的看法,小姐总是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