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微尘——”
这回,她听分明。
不是梦,是确实有人在耳边呼唤她。
微尘擦了擦眼角,翻身起床。
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门外敲她的窗户。
“言医生!”她跳下床,跑过去开门。
言希叶正站在门外,她看起来和往常看到的她很不一样。
虽然衣服一样,发型一样……
给人的感觉却很不同,这位言希叶身上没有凌厉、专横和飞扬。她笑起来很软,很甜,像流动的溪水,轻灵而蜿蜒。
“言医生,这么早——”
“微尘,你快点跟我走。”言希叶焦急地抓起微尘的手往外跑去。“再玩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清晨蒙蒙亮的山岗上薄雾弥漫,空气褪去燥热,乃是一日中最凉的时分。
两位身着睡衣的女子,赤脚跑在黄色的泥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坑。
“言医生,我们去哪儿啊?”
言希叶不回答,拉着她的手一口气奔到南庄的大门前。她打开竹门,气喘吁吁手指向南庄门前乡村小道的尽头。
“最早一趟去镇上的早、早班车马上就会到。你、你快走吧!”
“言医生,你开玩笑吧。”微尘呵呵干笑,心中隐隐有些感觉。
有些时候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说不出口。
她身穿睡衣,身无分文,即使上车又能去哪?
“你忘记我们今天要开始治疗的事吗?言医生,我们回去吧。”
“不!季微尘,你必须要离开!”言希叶抓住她的胳膊,尖声说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你根本不知道记忆遗忘有多可怕,趁现在还来得及快走吧!”
“我会真的想不起来吗?”
“一点都想不起来。不但想不起来,大脑在回忆的时候还会把过去的记忆加工形成新的记忆。这样做的好处是,你会离真实的记忆越来越远,坏处则是你会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微尘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也接受。
“言医生,你放心。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ok。”言希叶微笑着说道:“你真是一个勇敢的女孩,也是一个百分百配合的病人。现在,我们进行最重要的环节。”
“什么环节?”微尘问道。
“为你的记忆定一个阀门。”
“阀门?”
“是。”言希叶微笑着拿出笔,在纸上画一个圈,“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后门。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恢复这段记忆的时候。我们就把后门打开,后门就是启动阀。”
“我永远都不会需要启动阀,”微尘着急地央求,道:“言医生,求求你。不要给我留后门。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遗忘爱情,更是为了埋葬自己。从此以后,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快乐,也再不会真的快乐。我再也不要想起。”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言希叶用手指在空中又比画出一个圆形,“任何事情都有头有尾,有才有终点。即便是一个圆也是如此。试想一下,如果没有终点哪来的?没有后门,我们这个试验无法实施。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和终点完美的连接在一起,让别人找不到它。这样即使它有也等于没有。”
微尘似懂非懂,问道:“那……我们该怎么来定这个启动阀?它是什么样的?”
“阀门千变万化,你想它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可以是一首歌、一句话、一声叮咛,或是某一样东西。只要它对你有非一般的意义,当你看见它,听到它,遇到它会触动你的心就行。”
“非一般的意义。”微尘咀嚼着言希叶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对她非一般意义的就是陆西法和他给予的爱情。
没有他的世界,她的天空一片黑暗。
微尘想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道:“言医生,照片可以吗?”
“当然可以!”
微尘从钱包中拿出最后陆西法存在过的证据。那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烧掉了,唯独遗忘了这张夹在钱包中的漏网之鱼。
照片中的陆西法望着她落落而笑,洁白的牙齿像湛白的雪,像他在黑暗世界永不变的善良。
现在想来,也许皆是命运中冥冥中注定好的吧。他们缘起于这张照片,最后缘灭于此,用它来做她记忆的后门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微尘把照片递给言希叶,她的心虽还在摧肝裂胆一样的疼痛,但她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不再哭个不休。
不是因为悲伤消减,而是知道,她将把一部分的自己永远与他合葬。
“决定了吗?”言希叶问道。
“嗯。”她点头。
“那好。”言希叶说道:“我们就把这张照片作为后门。”
说完,言希叶把照片慎重地夹到微尘的病历资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