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晟以及二十几名青壮呆然木立,紧接着除了刘晟以外赶忙跪倒在地捣蒜般的不停磕头,嘴里念叨着阎王爷饶命。
一个时辰过后,地面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一支雄壮程度不亚于刘晟见过的一伍白马义从的铁骑,在为首一名长相眼熟气质大不相同的将领统帅下,席卷而来。
刘备陈到拓跋旱魃几人勒停战马,露出了与那些乡民一样的神情,满目骇然,要不是知道这个世道没有什么所谓的老天爷阎王爷,说不准也和这些乡野村夫一样跪在地上疯狂磕头了。
只见。
公孙曲阿背负双剑站在遍地的尸骨中间,四周大约有一百多具尸体还能保持直立,无头尸体向外喷洒着血珠,又从天空降落。
而他,伸开双臂,沐浴其中。
就像是一位负笈游学的少年郎,碰见了一大片向阳花木,伸出双臂去拥抱这座春天,笑容灿烂,天真烂漫。
在边疆摸爬滚打二十几年同样是杀人如麻的拓跋旱魃,脊背发凉,汗毛直立,如受惊的野兽露出利爪似的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龟兹钢刀,默不作声的摆出一个手势,牙齿下意识打颤的两千鬼方铁骑把手伸向了箭囊。
历来喜欢一刀一枪爽利斩杀敌人的鬼方铁骑,第一次出现了能不靠近就不靠近的念头,心想着最好是能够远程射杀这个魔头。
公孙曲阿蓦然回头,别说是淡漠生死铁石心肠的两千鬼方铁骑,就连他们胯下经过层层筛选的精良战马,也惊退了三四步。
“你是刘备?我叫公孙曲阿,老黄让我在这里等你,说你是我的明主。”
在场唯有刘备一人敢于直视沐浴在鲜血中的公孙曲阿,脸色平静,刚要迈开脚步走过去,陈到简雍二人赶忙拖住了刘备的衣襟。
“兄长,我陪你一起过去。”
“主公,这个人太危险不可接近,再者说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很有可能是为了欺骗主公过去。”
刘备看了一眼父母的坟头,纤尘不染,平静的脸容忽地绽放了一抹照亮心头阴霾的干净笑意,摇了摇头,拒绝了陈到陪同自己,独自一人步履坚定的走过去:“我相信他。”
一步。
两步。
十步
刘备在麾下将校极度紧张的目光中,不仅靠近了公孙曲阿十步以内,甚至还握住了那双站染无数鲜血的手,认真的看着他道:“我的安危以后就交给君了。”
君?公孙曲阿愣了一愣,别人都是叫他疯子、屠夫、厉鬼,从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重视,被人尊重,被人当人看了。
“嚯嚯!”公孙曲阿忽然仰天癫狂大笑,笑出了眼泪:“你不怕我哪天发狂,杀了你。”
刘备没有说怕,或者不怕,而是做出了世间唯有他一人胆敢做出的行为。
他握住公孙曲阿的手掌,放在了距离脖子不足一寸的肩膀上,直视那双嗜血到令人恐惧的眸子,双眸尽是温暖诚意。
三十年来,公孙曲阿心中唯有恶意,眼里的世道一直是黑色的。
那双干净眸子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散发出让这个乱世变得温暖与美好的一束光。
仁善真诚,纵然再平凡的人,在这万丈红尘里,教人一眼瞧见,记住。
幽州,涿郡涿县。
年关前夕众人分道扬镳,曹操因为家中长辈等着自己过年再加上距离也不是很远,终于在年关到来以前赶了回去。
北上幽州的刘备则就慢上太多了,一路上走走停停,但凡是遇到黄巾乱贼祸害乡里,无论敌人多少,立即率领全军杀散所有奸淫掳掠的黄巾乱贼。
在这期间谋主简雍劝了不知多少次,可刘备依旧我行我素,眼看就要进入涿郡地界了望见后方有火光冲天,又是南辕北辙的冲了过去:“主公,就算是现在救下了这些贫苦庶民,等到我们走了以后,这些手无寸铁的乡民还是会遭受黄巾贼的洗劫,徒劳无功。”
刘备正在用剑鞘敲晕一名又一名贫苦出身的黄巾贼,抬起头来,淳朴一笑:“宪和,大道理我也不懂多少,不过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但求无愧于本心。”
“他们可都是安分守己的普通乡民,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乡民们遭受黄巾贼的烧杀抢掠。”
救下这些贫苦庶民确实是好事,可付出的代价实在有些大了,简雍这些日子以来亲眼看着鬼方铁骑一点一点被蚕食到两千人,作为万事以主公利益为准则的谋主,心情有多差可想而知了。
自己人微言轻劝不了主公也就算了,身边这两员猛将一起长大的陈到和在鬼方铁骑强烈呼吁下把刘姓改回本姓的拓跋旱魃,一个是沉默不语,一个比佞臣还听主公的话。
他们两人也不想想,这些草芥一般的贫苦庶民的性命重要,还是精锐程度几乎可以媲美白马义从的鬼方铁骑重要,自己一人不行,三人一起劝解主公说不准能行。
一个时辰后,在简雍心里滴血的神情中再次折损了十余骑的鬼方铁骑,终于是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脸色阴郁的他正在冥思苦想怎么才能顺利进入涿县,突然见到主公跃下了的卢,朝着村口一位正在一棵老枣树下乘凉的老太公走去。
现在正是太子殿下的用人之际,别人是提着猪头去烧香找不到庙,主公就在庙里还是庙里挂单的高僧,反倒是去做一些针头线脑的琐碎,不慌不忙。
但机会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错过了就不会再来了,你看曹操,同样是一起青梅煮酒的从龙之臣,曹操抓住了第一次驰援太子的机会,率领五千将士攻克了虎牢关,名震天下。
听陈到说当时主公要不是被一个小村子耽误了,有着他和拓跋旱魃两位金刚猛将以及三千鬼方铁骑的襄助,攻克虎牢关的便是主公了,名扬天下的同样也会是主公。
抓住了第一次机会的曹操,这次又抓住了第二次机会,虽说在上元节没去祭祖落下个不孝的名声,但曹操的收获同样是惊人的,居然担任了整条北线的主帅,封侯拜相那是指日可待了。
主公出的力也不少,可到现在还是一介白身连个刚入品秩的九品卫士也没混上,不就是因为这些个可有可无的乡民,错失了良机,耽误了大好前程。
有些心灰意冷的简雍还没感慨完,赶忙去扶正头顶的竹冠,由于过于心急显的手忙脚乱。
这也不怪他,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的名字,只见主公毕恭毕敬的喊道:“承彦先生。”
拿着一面芭蕉蒲扇的黄承彦,摆了摆手,笑道:“玄德怎么变的这么客气了,还是叫老夫老黄吧,听着顺耳。”
过去不知道村口老黄的真实姓名,少年心性的刘备还会喊上几句老黄,现在知晓他是和自家先生同属于一个时代永寿之春的国士黄承彦,哪里还敢口无遮拦,黝黑的脸容冒出一抹看不见的红色,作揖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还请承彦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醇儒黄承彦性情随和,对那些礼乐教条不是很看重,温和笑道:“老夫这次前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通知你赶紧去父母的坟地看看,有一支黄巾贼为了报复你,好像是要把你父母的棺材撬开,鞭尸泄愤。”
刘备黝黑脸庞上的淳朴瞬间消失殆尽,杀气腾腾:“叔至,赶紧走!”
数千铁骑骤然加速,踏碎许许多多村庄的宁静冲向了北方。
黄承彦脸上的温和笑容,大为改观,满心欢喜:“没了慷慨激昂哪里还是一位正值风华正茂的青年,这样才对。”
——————————————————
黄巾起义爆发以后,幽州同时出现了张纯张举叛乱,但这两个妄自尊大的傻鸟忘了幽州是由镇北将军公孙瓒坐镇,手底下还有一支数目过万的白马义从。
也没亲自出手,只是派遣麾下十大校尉之一的邹靖出击,这位骁将仅仅率领两千白马义从,便把张纯张举的五六万大军压制在靠近三韩的乐浪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