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身旁一股股战马喘息出的白气,心安不少:难怪刚到青州的时候,收到舅父诏书的一支八百幽州突骑来到我的身边,戏志才想的可真是周到。
王越淡然一笑,前踏一步:“辩小子你记住,剑意当直。”
煮酒有声,唯在江上最雅,剑意有声,唯在我手最鸣。
前踏一步。
山水皆静。
不复有煮酒声,不复有飞雪声,不复有剑气声。
轻轻一步,不曾掷地有声,却比弹指叩长生振聋发聩。
步步如惊雷。
九步过后,本以为足够了解自己了解王越的于吉,失魂落魄,道心几乎失守。
第一步,风花雪月化明妃。
第四步,良辰美景作玄女。
第七步,诗酒花茶成女君。
佛教三头六臂手持莲花、宝剑、净瓶法器的金刚明妃。
道教头绾飞凤髻、身穿金缕衣、白玉圭璋袖的九天玄女。
儒教唯有对国家有卓越贡献才可册封享受祠堂供奉的女君。
漫天风雪凝结而成。
低眉顺眼,素手托举,结成莲花印托在王越脚下。
明妃、玄女、女君,三三飞天相送。
竟是三教合流!
泰山,五岳之首,自夏族帝王三皇五帝在泰山筑土为坛以祭天,历朝历代君王无一不想在泰山封禅。
商朝开国君王成汤,周朝初定实现大治的周成王,结束华夏数百年分裂一统中华的秦始皇,为大汉建立民族自信心的汉武帝。
这四位青史所载的帝王哪一个不是功盖千秋名垂千古?身披一身缟素头戴斗笠的老者,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的泰山封禅碑顶端,当真是胆大包天。
才情更是包天。
不怕天打雷劈的缟素老者,睁开双眼的一霎那,身侧如春雪初融,再无一片冬雪。
山碑斗笠翁,右手轻抬,如云端并排而坐的仙人,垂钓人间气运。
我有一线,可钓江湖儿女,我有一竿,可挑五岳四渎,我有一舟,可载世间春秋。
不知是不是错觉,刘辩眼里这位坐忘碑顶的斗笠老者,竟有几分泰山东威沧海西镇大河的巍峨之势。
再无天地一白,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么一点地方。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斗笠老者的双眼如热血少年郎,熠熠生辉:“三十年不见了,可愿与我酣饮几杯。”
说来也怪,三十年前的昆仑一战白衣剑神王越身临九死无生的险境,那些承蒙他指点过迷津的江湖大侠无一人仗义出手,倒是这位可以说是死敌的于吉,御剑上昆仑。
那些江湖大侠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那一袭白衣的风流实在是太浩荡了,王越在江湖一日,江湖一日没有生气。
一个人的江湖,哪有百舸争流来的生气勃勃。
他在一日,他们一日无法冒头,为了父辈兄弟为了儿女子侄,王越不得不死。
于吉比任何人都想要王越去死,但只能死在自己手上,如果死在了别人手中他还怎么一雪前耻,殚精竭虑的去练剑也就没了意义。
不能去救,却又不得不救。
甭管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于吉对自己有多大的仇恨,昆仑山那件事始终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别说喝上几杯水酒,就算是让他捅上几剑也是应该的:“好。”
离开仙掌峰的这几年,于吉哪都没有去一直盘膝坐在泰山封禅碑,坐忘抱璞。
亲眼见识过昆仑山一战的他,太清楚后来被追封为麻衣剑尊的王越究竟有多强,强到自己无法找到言语去形容。
要是非得找个标榜去衡量剑断昆仑的王越,用秦始皇和霸王项羽的两句话来形容最是熨帖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