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节:北上之路(三)

贤者与少女 Roy1048 5020 字 2024-04-21

作为在两国历史之间扮演了重要地位的武器,克莱默尔对苏奥米尔人而言是有如民族图腾一样的存在,而对于帕德罗西人来说则是耻辱与恐惧的代言。

要改善两国的关系,从这儿入手并非一个错误的决定。只是天真的女王显然把战争想得太过简单,觉得只要禁止了武器,这千年血斗造成的铭刻在两国人民心中的仇恨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法令令大剑在苏奥米尔的国土上不复存在,大剑士们所效忠的女王本人亲手剥夺了他们的家乡和信仰。她给出的选项是残酷的——“要选择继续生活在这个国家,还是抱着那把武器流浪。”

在如此复杂的国情当中仅凭一个天真的想法就想要改变局势的结果即是如此,训练有素的苏奥米尔大剑佣兵们在残酷的二选一当中成为了叛国者。他们不再被自己的家乡所欢迎,而曾经是民族图腾的克莱默尔如今也被污名化成为了破坏两国友谊的凶器代表,是“会吞噬善良之人心灵的凶器”。

在被逐出国门,被诅咒被污名化流浪了二十多年以后,于帕德罗西帝国风起云涌之际重新归来的大剑剑士们,即将为这个国家所带来的东西恐怕不会是和平与繁荣。

不需要更深的了解,光是目前的所见所闻就已经足够让人得出结论,克莱默尔这种武器在苏奥米尔境内。

已经是与“亡命之徒”划上了等号。

那些接取了北上护送任务已经进入到苏奥米尔境内的大剑佣兵到底去到了何处,他们又是怀抱着怎样的目的回归到这个背弃他们的故土,无人知晓。

与已经被污名化的克莱默尔本身相同,曾经光辉万丈的苏奥米尔大剑士们如今或许也已经是扭曲的存在。失去了家乡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的他们,全身所剩下的东西,到头来也许仅仅只有。

满腹的仇恨。

这武器是缠绕着血腥气息的。

它是没有根的野草,像是那头被逐出了群体的老狼,也许客死他乡,但在那之前都会像是疯狂的困兽一样,在绝望、孤独和不被理解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他人。

克莱默尔,已非过去那般荣光万丈;挥舞着它们的剑士,也再不是过去拯救国家于危难之际的传奇的延续。

仅有一把除外。

仅有。

一人除外。

咖莱瓦或许是个脑子不太灵光嘴巴和四肢动得太快的年轻人,但他的心却是明亮的,就算自己不自知,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这是他会选择跟上两人的根本原因。

——这两人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黑发灰蓝眼眸的男人和白发碧蓝眼眸的少女,是这北国之中的异乡人。

他们不属于苏奥米尔的土地,尽管其中一人带着大剑,却也并非是那些杀气腾腾的大剑士之中的一员。

若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话,想来,跟着这两个人必然是不会错的。

“走快点儿!你这个吃白饭的。”简短的早餐过后,收拾好了一切,在米拉的催促下,牵着小独角兽的咖莱瓦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他们继续在辽阔的欧罗拉大地上行走着。

清晨时分起了一场薄雾,尽管在太阳出来以后就很快散去,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像在预告着夏季即将步入尾声。

欧罗拉的夜晚温度降得很快,但不似在湿润南方度过的夜晚冷气会一阵阵侵袭,干燥的北方只需要挂起挡风的篷布,再在内里生上一团火,就可以保证一夜的暖和。

新买的铲子尚且没有派上用场,但大小斧子倒是用处多多。

兴许是与北方四岛地区相近因而有所来往的缘故,在本地铁匠铺购买的斧子手感令洛安少女想起了受丹拉索文化严重影响的亚文内拉。

数个世纪以来善用斧子的斯京海盗们在锻造斧头上面的工艺传承十分出色,尽管如今的世人常认为他们就是一帮贫苦的樵夫随便拿了自己伐木用的斧头上战场,但实际上北方四岛精工制作的战斧品质和手感都不会比刀剑更差。

伐木用的斧头通常都不会开利刃,因为利刃切肉合适,对付坚硬的木头却会更快损坏。反之用相对更钝一点的刃加之以厚实的斧面塑型,依靠质量命中木头的时候可以咬进去很深。但这种做法的缺陷是运用于战斗之时会导致你挥出一击以后难以控制,因而战斗用的斧子都会刻意锻造得更薄更轻,并且打磨得如剃刀般锋利。

在波鲁萨罗入手的这一对斧子介于两者之间,属于严重受丹拉索文化影响的人所锻造出来的典型。小斧相当轻盈且锋利,劈用来点火的小树枝非常好用,而大斧则加厚了一些,令砍树还有分开较大柴火的效率更高。

不过斧子还不是新买的装备当中最令洛安少女感到惊喜的。

只是买下来放着你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完整优缺点,很多东西没有真正拿去用都不会明白那些细节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因为是亨利买下来的,在当初入手的时候米拉只注意到了帐篷下摆的区别。而在这两天实际开始使用营帐以后,她才意识到了整体上的截然不同。

北地旅人所用的营帐,与南方的帐篷还有军队所用的类型,一眼看上去最直观的区别就是它在营帐正中间尖顶的地方开了个打洞。

这自然是有其道理的——当篝火在营帐内部点燃以后,看着烟气顺着从顶部的洞排出,你不需要是一位贤者都能立刻恍然大悟。

在秋冬季节露营过的人都明白篝火的重要性,橘黄色的火光在冷天里不仅能够提供加热食物暖和身体,还能令人的情绪缓和,不至于整个人因疲惫而崩溃。

但在营帐内部点起篝火,烟气若是无处流通的话反而会呛得内里的人咳嗽不断,整夜不得安眠。

所以过去在露营的时候篝火基本都是设置在外面,这一点与本地的军用帐篷类似。拥有完善后勤一大堆马驴骡车的军队,通常会带上铁制的烤火架这种东西用来烧柴还有处理食物。而他们的营帐也会带一个可以用两根木杆子支撑起来的廊厅部分,需要用火的话就在这儿解决。

但考虑到空间和载重等一系列问题,这显然不是小规模团体的旅人又或者冒险者们可以拥有的。再加之以北方苦寒的天气,篝火的最佳设置位置显然是靠近夜里入睡的地方而非帐篷外围,这样才能在睡觉的过程当中提供足够的温暖。

由此诞生的便是这种优秀的尖顶帐篷设计,展开是一块大扇形布料的帐篷一侧是可以关上的重叠开口。正中间的地方带有套环,取三或者四根长木杆互相依托插在地上形成框架,然后套环套在木杆顶部,下摆的地方再用地钉固定好,防止风从缝隙中钻入,一个内部空间不小的营帐就被设立了起来。

篝火设置在圆形营帐的正中心,而人就躺在稍远一点的圆圈外围。呛人的烟气会顺着顶部的开口排出,而热量则会被保留在营帐之中,温暖着人们的身心。

在熟练者手中这种营帐建立起来消耗的时间不会超过15分钟,有马车带着长杆子上路的话只会更短。但贴着森林旅行,即便没有带木杆子,要找寻框架用的材料也十分简单。地广人稀的欧罗拉地区森林地面上总是有很多枯死的树木,人们捡都捡不完。所以扎营时连砍树都不需要,只需要在地上物色一下合适的尺寸,然后用小斧把可能会刺破篷布的多余树枝削掉,用脚步丈量好距离插进泥地里就可以用了。

在多雨但相对温暖的南方,帐篷注重的是防水性能。而到了相对干燥但却寒冷的北方,能够在营帐之中点燃篝火温暖身体,就变成了一个更加重要的考量因素。

开在帐篷正中央的圆洞处于整个营帐的最高处,巨大的倾斜角度使得雨雪更容易滑落,只有那些垂直飘落的会落入营地之中。并且加上人是睡在两侧的,落下来却也倒不会淋湿身体或者是随身的衣物还有食物。

它挡不住南方骤降的暴雨,但是在北方的秋冬之际,却是极佳的选择。

所谓风土人情,大抵莫过于此。

于这些生活的微小细节,你总是能够看得出来当地劳动人民千百年累积思索出来的生活智慧。

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一招鲜吃遍天的。自大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世界的奥秘,怀抱着其它人都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思维,脱离了人民群众基础生活变得不食人间烟火,最终却被他们所瞧不起的人民所推翻的那种贵族故事,古往今来都不在少数。

没有谁是比其它人更加擅长生活的,南方人的衣食住行是适应了南方环境,而北方人也在他们所在的环境里做出了最佳的选择。